江修臨過去棚子的時候,季雙正在和經紀人吵架。
經紀人頭也不擡,隻管處理手裡的平闆信息,面容冷漠:“好了,一會兒就要開拍了,你别鬧脾氣了。”
季雙還想再說什麼,但是經紀人提着東西直接走了,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江修臨過來的時候,剛好聽到季雙對着經紀人的身影啐了一句:“鬧你大爺的脾氣,狗東西。”
這話讓江修臨不自覺地皺起了眉,但他沒表現出來。
發洩完的季雙轉頭,就看到一個藍眸混血男人站在身後,他先是頓了一下,然後像變臉似的,轉而對江修臨微笑着打起招呼來。
“江修臨,你好。”
江修臨對他點了點頭,回應道:“你好,餘導讓我們倆去試試鋼琴。”
季雙看着是個爽快的人,“好啊,走吧。”
鋼琴在學校的一樓雜貨間裡,一架破舊的鋼琴不是很好找,劇組尋了好久才找到一架勉強相像的,經過化妝師裝飾打磨後便和原文有九成接近了。
原文中,兄弟倆自從家裡破産後,便一直過着節儉的日子,像鋼琴這種東西再也沒機會碰過。
當得知學校裡有一架破舊的鋼琴時,白光分外興奮地告訴了哥哥。
于是下了晚自習後,在白光的帶路下,白沐跟着過來了。
那架鋼琴有些年頭了,隐匿在黑暗的雜物間裡,快要失去它本來的顔色了。
雜物間沒有燈,兩人隻能打着一把很小的手電筒照亮,還要注意不能被負責巡邏的門衛大叔發現。
白光彎腰,用力吹掉了鋼琴上面的灰塵,然後從擺放桌椅的縫隙裡找出來一塊抹布,将白黑色的鋼琴鍵擦得幹幹淨淨。
他早就檢查過了,這架琴雖然有些聲弦壞了,音色微微受損,但整體卻還是好的。
擦的時候,一連串低沉的琴音傳了出來。
白沐站在一旁,有些失神地盯着這架鋼琴。
倒不是他有多想念之前在白家能惬意彈奏鋼琴的日子,而是脫離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富庶出身,他幾乎快要忘記鋼琴的聲音是什麼樣子的了。
兩年時光眨眼就過去了,曾經不沾陽春水的細潤十指早已經結上了厚厚的繭,仿佛将對鋼琴的觸感也封在了繭裡面。
他沒有絕望地客死他鄉,還養大了一個弟弟,說出去,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哥,我想聽你彈蟲兒飛。”
白光抱過來一個稍顯幹淨的凳子,端端正正地放在鋼琴前方,期待地望向哥哥。
白光垂眸看了一眼那凳子,手電筒的光隻照亮了鋼琴,他的眼眸和黑夜融為一體,黑黢黢的,安靜的不像話。
“不是給你唱過很多次了嗎?怎麼都聽不厭呢。”
他嘴上話雖是這麼說,但還是坐在了那凳子上,手電筒被白光接在手裡。
少年笑嘻嘻地蹲在地上說:“都是我生病的時候你才唱兩句,我都燒迷糊了,哪裡聽得清楚。”
白沐看了看周圍,起身,将最高處倒着放的凳子搬下來一個,拿抹布反面給白光擦幹淨,然後并排放在了自己那個凳子邊上,示意白光也坐着。
兩人一起坐下後,白沐讓白光把手電筒關掉,不然一會兒很容易被人發現。
于是,雜物間又恢複成了一片黑暗。
白沐深吸一口氣,做了好一會兒心理工作後,才擡手,手指憑着感覺在鋼琴上按下音鍵。
一聲又一聲啞沉的琴音響起,中間夾雜着幾下不怎麼協調的混音,那是白沐不小心按錯的鍵。
兩年沒摸過這種東西,雖然沒有全部忘完,但還是有些細節記得不是很清楚。
一首蟲兒飛彈得磕磕巴巴的。
演奏完,白沐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尴尬地不好意思開口。
倒是白光,分外激動地鼓掌,掌聲在漆黑的雜物間裡震耳欲聾。
“哥,你彈得真好聽!”
不用開燈,白沐都能知道白光臉上挂着怎樣喜悅的笑容。
他向來都是這樣,不管自己做成什麼樣他都說好。
以前在白光面前彈這是為了裝逼,如今卻隻是想應他的期待淺淺彈奏一曲。
可每次他都鼓掌說好。
天知道,他在白家為了得到父親的一個肯定有多難。
到了這個弟弟這裡 ,掌聲是每次都有的,誇耀是一定會得到的。
白沐曾經以為帶着這個小孩兒會是一種拖累,他對父母失望,對白家失望,對自己也失望。
可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不僅沒扒着他汲取掠奪,反而将身上僅有的那點溫暖都送給他,毫不吝啬對他的依賴。
當時簽福利院送養申請之前,白沐讓白光給Alexia打電話,說不準他那個母親會願意看在母子情分上撫養他。
可白光一把扔掉手機,直接抱着他的大腿說要跟他走。
Alexia靠着白文山給的那筆錢,生活樂無邊,就算從指縫裡施舍點,也夠白光無憂無慮地長大生活了。
但白光壓根就不打算和他母親再有瓜葛,一門心思撲在他身上,還在他要跳樓的時候追上來說做鬼也要和自己一起。
真的很難理解,他們不過就認識了兩年,關系居然超過了共同生活了十一年的親媽。
演奏完,兩人關好雜物間的門,偷偷從側面的教學樓溜了下去,裝作剛結束晚自習的樣子。
後面兩人經常半夜溜過來彈琴玩,晚上憑空響起的琴音把學校一衆人吓得夠嗆,一時間,學校裡到處都是幽靈鬼琴的傳聞。
幾場戲份一起拍完,已經是淩晨兩點了。
季雙換好衣服出來,準備回酒店休息,卻見江修臨還穿着那身校服呆呆地坐在凳子上,經紀人和助理都圍在邊上,一臉的緊張。
“怎麼了這是?”
季雙走過來問。
經紀人鄭哥急的汗都出來了,少見地嚷嚷個大嗓門道:“不知道啊,拍完就一直這樣了,也不說話,急死了我。”
助理周衡以為是剛剛那個雜物間裡沒有空調,給江修臨熱壞了,于是拿着兩台小風扇對着他吹。
演戲的時候還好好的,季雙便一直沒發現他的不對勁兒,但這會兒的江修臨的的确确不太一樣。
他目光呆滞,臉色蒼白,冷汗順着額角和臉頰往下淌,直接打濕了校服,眼神之中還有些不安和惶恐。
周衡吓得蹲在地上,抓着他的手腕道:“哥!你到底咋了,你說話啊!哪不舒服啊!”
季雙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忽的瞪大了眼睛,大手一招:“快!送醫院!”
半夜兩點,江修臨被緊急送往醫院,進行心理診斷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