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
貝系亞看清内部的時候隻來得及吐出一個字,然而白發少年已經無辜而邪惡地沖他聳肩攤手。
他皺眉站在船檐上,隻夠瞧見一名身形修長的女性哨兵護着她瘦弱的向導滾落樓頂,而頃刻落下的無形攻擊方寸間就足以緻命,她除了第一下差點被插進胳膊外,幾乎是立刻便察覺到了關鍵。
對方采取的移動方式似退避實為進攻,敏銳高效,甚至有餘裕擡頭朝他們的方向看了眼。
最終她速度極快地越過圍欄落進下方露台,閃身避入了房間。
這身手和反應能力着實不像一般的遊野哨兵。
“我的第二世界伸不進房屋内部,可見裡面不太妙哦。”尤金趴在船檐上幸災樂禍,純然惡劣的笑容令法斯一行人背脊生寒,“為了讓這對有情人能活着找到我,我還讓他們看到船了呢,很不錯吧,好歹有個活命的目标,我以前可沒這麼好心——看在那哨兵跟你都是寸頭的份上哈哈哈,好醜!”
貝系亞沉默地撸了把頭皮,淡道:“這裡不太尋常,不要再節外生枝。也哥正敏感着,想挨揍就直說。”
尤金被點到了死穴,頓時拉下臉,飛撲到他的蹦床上躺屍。
他隻是向導,什麼尋不尋常,關他屁事。喲,看看咱們的小公主,躲在她的王子身後發抖呢。
臉色慘白的靜伊緊緊抓着法斯的衣角,她從來,哪怕是在夢裡,都沒見過這樣恐怖的地方,已經超出了她的認知極限,甚至讓她生出了些許絕望——
她難道,她成年以後難道,就要時常出入這類地方?可自己的第二世界那麼弱小,跟尤金相比簡直就是高塔和地窟的區别!
作為欲望号的專屬向導,尤金來曆成迷卻強到震驚歸舍,他賦予第二世界“眼見為實”的規則足以看透絕大多數善于隐藏的異生物和精神體,卻也令他們此時此刻仿佛置身地獄。
廣闊高遠的山洞全然被濃郁的血色所覆蓋,充斥着腐爛和腥臭的氣息。水面之外的每一處縫隙中都蠕動着邪獰的輪廓,就連那坍倒的女神像慈悲的微笑裡,也藏着無法看清的暗影。
“貝系亞先生,那些都是異生物吧……”法斯一臉困惑地靠近寸頭男人,“但是,怎麼可能?”
第二世界裡的一切嚴格說來都是精神力量的具現化,包括底下衰敗的小城、包括這整個山洞。而人類也好、異生物也好,都是擁有物質軀體的生命,不能完全以精神力量為食,在這封閉的即将消逝的第二世界,沒有真實的食物,真實的水源,最後必然也隻有死路一條。
然而不管是頭頂上擁有某些人類器官的蝸牛,抑或是在他們難以顧及的黑暗中飛速爬過的動靜,都實在不像純粹的精神體。
法斯身後的哨兵們互相遞着眼神。
寸頭男人看在眼裡,很清楚他們在想什麼。
強大的異生物大多困于濁世之内,不易尋到,人們總要豁出命去大海撈針,就算碰到了能不能活着捕捉出來,能不能成功融合全是未知數……相較于這條随時喪命的險途,在一個無人在意的低空尺島嶼上圍捕異生物,那跟從天而降的潑天富貴有什麼區别?
他面色凝重,一個可能性在他心裡緩緩成形,但此刻也不宜說出口,隻低聲道,“不要試圖捕捉這裡的異生物,我們的任務是收容第三片海。”
“哧!貝系亞呀貝系亞,你這麼說可比我更讨人厭,斷人财路天打雷劈。”
聞言貝系亞深深蹙眉,偶爾,尤金這種仿佛跟船長蘭也一脈相承的惡意真的令人非常不适。
尤金跟在一個肆無忌憚的哨兵身後,也完美地長成了一個同樣肆無忌憚的向導,壓根不管别人的死活。
在進入此地的瞬間,作為實力上佳的向導,尤金早已有所感觸。
畢竟一個無主的第二世界裡居然有大片區域能完全阻隔他的探知,怎麼想都覺得隻有那一種荒謬的可能。
不過他向來隻恨事情不嫌大,此時便嬉笑顔開地勾着腳突然出現在船頭上,“我就不一樣啦,讓心腸——特别好的我來給你們看看,‘超體級’的‘異生物’長什麼樣——”
他十分做作地打了個響指,深紅的船隻緩緩下降到了玻璃橋附近。
“不要做,”貝系亞沉下臉警告,“尤金。”
白發少年充耳不聞,吃吃笑着打了第二個響指:“務必虔誠地感謝我,這真的是個大大大大家夥,隐身能力強得幾乎到了另一個次元,導緻我花了超多精神力來升級各位的觀影體驗——”
法斯擰眉将靜伊護在了身後,他實在不太信任這個欲望号的向導。
然而其他哨兵已經控制不住好奇和渴望地朝着船外看去。
原本空無一物的玻璃橋上突然蒸騰起了淡淡的霧氣,像與正常的空間産生了微妙的錯位。
一條龐大奇長的幻影逐漸在衆人的視野中凝實。
冰冷的金屬色甲殼層層疊疊地覆蓋在身上,無數細長的足肢規律地前後擺動,在玻璃上摩蹭出了刺耳的刮擦聲。
在它旁邊飛行的欲望号跟玩具一樣渺小。
靜伊緊捂着嘴巴面白如紙。
一名亞麻發色長着雀斑的年輕哨兵嘶了口氣小聲道:
“這種體量至少達到了主序星級吧?”
他自認說得比較保守,因他連矮星級都沒見過。
然而卻在他話音落下的刹那,那頭徐緩前行的巨物猛然調轉過方向,如山崩海嘯般向着欲望号張大了比黑洞更恐怖的嘴——
那是一張徹頭徹尾的人面,眼睛的部位燃燒着無休止的火焰。
腹部下抱着累累腐屍,一個個咧開青紫的唇嘶聲嚎哭。
貝系亞瞬間變幻了頭部形态。
法斯猛地返身抱緊小姑娘,靜伊下意識打開了自己的第二世界将兩人裹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