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半小時午休時間,孟此霄又做夢了。
不是幼年時期的那些記憶,但也算不上特别好的夢,是他大學時候的某些片段。
他和程蔚朝第一次見面那天,經曆意外相撞這個小插曲後,孟此霄走到了蔣斯宇身邊。
蔣斯宇看到他手上的傷就有些惱了。
發現是程蔚朝撞的後,整個人隻感覺“噌”的一下,火一下子就上竄到大腦。
“程蔚朝!”
聽到蔣斯宇喊對方的名字,孟此霄愣了一下。
那不是他第一次聽這個名字,雖從來沒有見過。
但他和蔣斯宇認識了這麼多年,也曾聽過他不少委屈和抱怨,對方的名字常常出現在他口中。
這兩人在很小的時候就認識,家世同樣顯赫,又都在一個圈子裡。
蔣斯宇性子鬧騰人緣好,程蔚朝更是個孩子王,常被人群簇擁。
矛盾從某天他們想玩不同的遊戲,争搶其他小朋友開始。
似乎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們就分為了兩個陣營。
整個成長過程中,什麼都要争一下,伴随着“搶”這個字,都不願退讓。
如果說之前隻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鬧,那麼真正的變故出現在蔣斯宇8歲那年。
他的父母意外去世,被送到了小叔叔蔣文臻那邊撫養。
蔣文臻性子冷淡,兄嫂的去世讓所有事情都落在了他身上,工作極度繁忙。
就算再重視這個侄子,也實在有心無力。
不知不覺,也就2年時間,蔣斯宇的性子就已經徹底改變,叛逆頑劣、不學無術。
在蔣斯宇氣走了無數個家庭教師後,蔣文臻把孟此霄領到了他的面前。
或許是覺得年齡接近更好交流,又或許是當時14歲的孟此霄已經展現了不一般的智商和成熟度。
總之,就這樣,蔣文臻把蔣斯宇交給了他。
而于情于理,孟此霄都不會拒絕,也沒有拒絕的權利。
——蔣先生是他的資助人。
最開始和一個叛逆小孩的相處确實很艱難,但孟此霄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久而久之,孟此霄成了蔣斯宇在那段艱難時光中最親近的人。
唯一的親人過于繁忙,無法給予關照和情緒價值,又無兄弟姐妹,旁支親戚滿懷算計和惡意。
于是,他後來甚至對孟此霄有些依賴,一些難以訴諸于口的心事都能在他面前傾訴。
而孟此霄從不過多置喙,大多時候隻是安靜傾聽。
直到有一天,他再次從蔣斯宇口中聽到了“程蔚朝”這個名字。
他說:“我好讨厭程蔚朝。”
孟此霄突然開口問道:“是覺得小時候他搶了你的朋友,處處都在争,才讨厭嗎?”
蔣斯宇半晌沒說話,看着對方的眸子,他就知道,孟此霄又什麼都看透了。
他頹喪低聲承認:“我嫉妒他。”
嫉妒又羨慕。
有父母哥哥,有好多家人,每個人都滿腔愛意地寵着他、護着他,生怕他受一點委屈。
可以盡情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不用背負任何家族責任,活得肆意灑脫。
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孟此霄靜靜地聽着蔣斯宇的話。
過往就算聽蔣斯宇說再多,孟此霄都不會随意評價。
蔣斯宇的話中帶着太多主觀情緒,很多事情孟此霄都有自己的判斷标準,并不會單方面随意定義一個人。
他和程蔚朝并不認識。
那是他第一次聽到蔣斯宇對程蔚朝這個人的詳細描述。
也是孟此霄第一次産生了好奇心。
對他來說,活着都已經是奢侈。
不幸的人待在不幸的地方,于是被包圍的,也都是不幸的人。
他見過的幸福樣本真的太少。
甚至在此之前,蔣斯宇是他那些貧瘠樣本中最好的存在。
孟此霄無意去比較各人的慘痛程度,隻有當事人才能體會到那種刻骨銘心,
也沒有忽視蔣斯宇的悲傷、覺得是在無病呻吟的意思。
他隻是……單純地對“幸福”的定義不清晰,且标準極低。
所以,他根本想象不出來,連蔣斯宇那樣的天之驕子都親口承認“嫉妒”的人,會是什麼樣。
可他現在見到了。
對方站在夏日的熾陽裡,滿身桀骜張狂,所有的情緒都很濃烈。
當時,孟此霄腦子裡隻有兩個字。
底氣。
不缺錢,不缺愛,什麼都不缺。
擁有着無上底氣,肆無忌憚地展露着和外表如出一轍的内裡。是敢将滾燙靈魂大喇喇袒露在陽光下的模樣。
一時失神,身旁的蔣斯宇已經激情開麥。
“能不能看着點路,你眼瞎啊!”
孟此霄:“……”
程蔚朝目光下至,說話懶散,漫不經心又惡劣:
“不看又怎麼了?屁大點傷,要不報警和120你選一個吧。”
蔣斯宇厭惡地看了他一眼,正準備說些什麼。
孟此霄拍了拍他的胳膊,在大庭廣衆下争這些沒有意義。
他隻是确定了,和程蔚朝不會再有接觸,他對自己的時間和精力十足吝啬。
于是轉身準備離開,蔣斯宇想給他處理傷口,也跟着他走了。
直到即将轉彎下樓梯的時候,孟此霄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眼。
高大挺拔的男生還站在原地,目光似乎還朝着這個方向。
最終被拐角處的牆面切斷終止。
之後就如孟此霄所想的那樣,他們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見過面。
隻是偶爾聽蔣斯宇說,他和程蔚朝的關系更惡劣了。
第二次見面還是蔣斯宇的室友跟他發消息,說他和程蔚朝在打架。
孟此霄趕去的時候,就看到蔣斯宇被程蔚朝拎着領口,額際流了很多血,似乎快暈了過去。
那一瞬間,他整個人都懵了下。
急匆匆把人推開,去看蔣斯宇的傷。
“你……”
孟此霄擡頭剛準備說話,就對上男生漆黑的眸子,陡然安靜。
他感覺自己被那個鋒利的目光給釘住了。
對方似乎沒有防備,被推開的時候愣了下。
看到來人是他後,目光沉下來,又傲又冷,帶着尖銳的寒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