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擔心等會兒對方不能給他開門。
孟此霄報了一串數字,電話什麼時候挂掉的時候都不知道。
兩人的家離得不遠,準确來說,是知道了孟此霄家住在哪裡後,他就挑了一個近些的房子。
程蔚朝到的時候,孟此霄整個人窩在被子裡,陷入了昏睡之中。
他摸了摸人的額頭,溫度很高。
正準備把人從被子裡撈出來送去醫院,孟此霄就察覺到了有人在動自己,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黑色的眸子像是蒙上了一層濃霧。
他偏開了頭,聲音不清晰道:“不去……吃了……”
程蔚朝看了看床頭櫃,上面放着一盒拆封了的藥闆。
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不去醫院,吃了退燒藥。
程蔚朝還是有些不放心,準備把他抱起來的時候,孟此霄不耐煩了。
手輕輕揮了下,呼在了他的側頸和下颌處。
因為沒有什麼力道,顯得像是輕拂。
程蔚朝一愣,孟此霄已經煩躁地轉過身背對着他。
“……”
有時候也不知道誰才是脾性更糟的那一個。
程蔚朝戳了下他的後背,輕聲道:“要是兩小時都還沒退,必須得去醫院啊。”
沒人理他。
程蔚朝打濕了毛巾搭在人的前額,又找出了酒精,給人進行局部物理降溫。
做完這一切,程蔚朝給人蓋好被子,倚坐在床頭靜靜地守着。
今天依舊是個好天氣,下午的陽光明媚耀眼。
但室内窗簾拉得很緊,隻有開着的房門透進來一點光。
光線昏暗,隻能隐隐約約看到人的面容。
因為高溫臉上的皮膚有些泛紅,整個人陷在綿軟的被子和枕頭裡,看起來柔和了許多。
以前他就知道對方的身體不太好,很容易生病感冒。
記得有一次,他不知道對方生病了。
吵着架的時候突然就咳了起來,偏過頭背脊微彎,清瘦又單薄,整個肩背都在輕震。
程蔚朝蓦地安靜,腦子嗡嗡地去給他倒水
還被蔣斯宇撞見,憤怒地指責:“你看你把此霄哥氣成什麼樣了?”
“……”
又氣又急,明明是他一直在被孟此霄罵。
想到這裡,他伸出手掐了一下孟此霄的臉,溫度有些高。
或許是他的手指有些涼,碰着舒服,孟此霄無意識地輕輕蹭了蹭,然後側臉挨着他的手。
“!!”
程蔚朝伏下身子,湊近了些,沒忍住多捏了幾下。
直到聽到人低低出聲,他才心虛地猛然縮回手。
“你說什麼?”程蔚朝耳朵湊近到他的唇邊。
“姑……姑……姑姑……”
這兩個字反反複複出現。
程蔚朝愣了一下,這還是他第一次親耳聽到孟此霄說家人相關的信息。
以前他隻是有過很淺顯的猜測。
那時他們已經熟識了起來,卻還是會因為蔣斯宇而鬧矛盾。
其實孟此霄和蔣斯宇從未有過親密的舉止和行為。
但那種感覺,就像是小孩子學自行車的時候,有個長輩在旁邊扶着車把手。
孟此霄好似就充當扶着對方人生把手的那個角色。
那種介入程度是超越了朋友的界限。
有一次,孟此霄似乎是累了,他突然說:“蔣斯宇的叔叔是我以前的資助人。”
剛站起來準備離開的程蔚朝整個人僵硬住了,站着凝固了幾秒,然後無措的坐了回去。
孟此霄低聲道:“他在蔣斯宇很小時候就把他交給了我。”
因為工作繁忙,這對叔侄之間交流甚少。
孟此霄每隔一段時間會向蔣先生彙報蔣斯宇的狀态,保證他的學業不落下。
最開始其實是隻管學習,但蔣斯宇那時隻聽他的話,又見教導頗有成效。
于是蔣先生把他整個人都交給了孟此霄,包括不能長歪。
這其中的責任不可謂不重,直到對方成年後,這個擔子才卸下。
其實他已經很久沒有管過蔣斯宇的人生了,隻是過往到底會留下些痕迹,被程蔚朝所發覺。
“蔣斯宇沒有說過,是因為他想保護我的隐私。”
“我不說……”他扭頭,看着滿臉無措,好像做錯了什麼事般的程蔚朝,“是因為我不想看到這種表情。”
孟此霄神情平淡:“我不需要同情。”
雖然肩負着教導另一個小孩的責任,可孟此霄并不覺得辛苦。
蔣斯宇真心對他好,其實很乖。
而蔣先生給他提供了良好的生活環境和學習環境,沒什麼好抱怨的。
後來,程蔚朝再也沒有因為蔣斯宇和孟此霄鬧過矛盾。
隻是他有想過,孟此霄的家庭條件大概是不太好,所以才需要被資助。
程蔚朝想做些什麼,可22歲的孟此霄好像已經很強大,不再需要幫助了。
涉及對方的隐私,孟此霄不主動說,于是程蔚朝也沒再問過。
現在聽到孟此霄意識不清的反複念着“姑姑”,程蔚朝有些意外。
為什麼不是爸爸媽媽?
漆黑的眼睫被浸濕,纖長的睫毛濕成一绺一绺的。
程蔚朝蓦地難受起來,垂着眼,手指輕輕地撥弄着,一點一點拭去對方那些氤氲出來的水汽。
手陡然頓住,他從孟此霄的口中聽到了一個新的名字。
聲音很小,幾乎要聽不清。
“程蔚朝。”
晌久,程蔚朝啞聲回應:“嗯。”
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孟此霄醒了,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了眼前的人。
男生離得很近,臉就在咫尺之間,和五年前沒有什麼區别。
以緻于讓他有些分不清現在是什麼時候,所有時間錯亂,現實與夢境也模糊不清,最後不知道錨點停留在何處。
這張臉五官極深,帶以人強烈的沖擊和攻擊性。
性子也是。
隻是……孟此霄伸手,指尖輕輕劃着他的側臉線條,意識不清道:
“我也是你要攻擊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