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黑棺揭開。
濃重的血腥氣從裡面逸出。
嗚——
陰氣重新聚來。
隻是還沒靠近半分,便被鋪天蓋地淩厲可怖的紫色劍氣殘忍絞殺,四周頓時惡鬼哀嚎,如同煉獄。
而宮忱的屍體安靜地躺在棺底。
可能誰也想不到,這樣一個生前受過抽骨之刑的罪人,死時的表情竟然并不可怖,甚至是平靜、溫和的。
看到宮忱屍體的瞬間,徐賜安的眼睛裡,除了一如既往的冰冷,還有一種别的情緒。
是恨。
宮忱捕捉到了。
愈來愈烈,像凍傷後的灼痛燒在眼裡,恨不得将宮忱碎屍萬段的恨。
如若宮忱還能完整地見到柯歲,他定要同他重新介紹徐賜安。
——徐賜安,我名義上的師兄,實際上的死對頭。
兩人的淵源還要從七年前他們下山誤入的一場幻境說起。
當年宮忱年紀小,以為幻境裡的記憶出去後就沒了,便大着膽子對着垂涎已久的師兄親了一口嘴。
就啵了一下。
後來被徐賜安追殺了七天七夜。
宮忱繞着大山逃竄了足足八圈,是真的打也不過,跑也跑不掉,臉都丢盡了。
當年宮忱還是天之驕子呢,哪受得了這等羞辱,連夜死了那見色起意的心,跟徐賜安劃清界限。
從此兩人水火不容、見面就撕、無論在什麼場合,在門派裡隻要相見,就絕不會讓對方好過。
若徐賜安不是來找自己挫骨揚灰解氣的,宮忱也想不出其他理由——
甯肯孤身犯險來到污穢之地,也要挖宮忱墳、拆宮忱棺的理由。
但,至于嗎?
宮忱郁悶地想,這麼多年了,他都已經滾出了紫骨天,還發誓再也不招惹他……
思索間,徐賜安動了。
他一把拽起宮忱的衣領。
湊近了,宮忱發現他眼底猩紅可怖,鬓發淩亂,靈力也不甚平穩。
這是,走火入魔了?
當年徐賜安之所以能不顧顔面砍他七天七夜,也是因為走火入魔!
宮忱靈識一抖,趕緊自封靈覺,任誰也不想感受一下被瘋子大卸八塊的過程。
靈覺封閉的下一息,徐賜安的唇貼了過來。
什麼都沒感覺到的宮忱:“?”
“???”
不确定。
好像看到了,好像沒看到。
再看一下。
宮忱先小心地恢複視野,入目便是徐賜安鴉羽般低垂的眼睫。
再往下,兩片薄薄的唇貼着自己幹裂的嘴唇。
盡管沒有恢複觸感,但宮忱幾乎是立刻回想起七年前的天泠山上,這對嘴唇恰如其分的柔軟。
它形狀漂亮,顔色如二月早桃,是害自己見色起意的罪魁禍首。
畫面太刺激,宮忱一激靈又封了視線,靈識在一片黑暗中抱頭發呆。
不是……
這、這是親了吧……
徐賜安……
親我了?
該不會他……
他…喜……
“他有病吧?!!”
腦海中猝不及防響起柯歲咬牙切齒的喊聲,“做什麼把天譴招來了?”
“啊?天譴?”
宮忱才想起柯歲這個好友還在趕來救他的路上,心虛道:“哪有什麼天譴?他也沒做什麼呀,就是……”
“宮忱,你是死了又不是聾了!”
柯歲禦劍一半,在污穢之地上空飄搖,大吼着打斷他:“以前老子放個屁都被你嫌棄,這麼大的雷聲你聽不見!!”
話落,一道巨雷劈響在他身後。
轟隆——
一縷鮮血順着徐賜安的嘴角,沿着宮忱的下巴滑落。
徐賜安眉頭一皺,嘴唇離開了,手指穩穩接住那一滴血,然後擠入宮忱的牙關,在舌頭上攪了攪。
剛恢複靈覺的宮忱:“!”
“就剛才這道雷,差點沒把我劈死,”柯歲抱着劍,心有餘悸,“這下聽見了吧?”
“啊,這個,真沒聽見。”
回過味來的宮忱尴尬道。
柯歲:“……………”
“但是他好像想喂我喝血,”宮忱咳了咳,“這跟天譴有關嗎……嘶,血怎麼會是甜的?”
這邊,徐賜安似乎是嫌站着喂血太沒效率,又把宮忱放倒在棺材裡。
他擡了擡腳,見縫插針地踩在空餘的地方,然後跪坐在宮忱身上。
他們擠在一個棺材裡。
徐賜安彎下腰,兩掌撐在宮忱臉龐,重新将唇覆上了去。
因為調整了姿勢,這次的血很聽話地渡進了宮忱嘴裡,徐賜安蹙起的眉頭緩緩平舒下來。
與此同時,在棺材的上方,逐漸升起一對巨大詭異的鳳凰圖騰。
宮忱十分艱難地把注意力從徐賜安身上移開,觀察那對鳳凰圖騰。
凰鳥緩緩亮起紫光,然後紫光一點點蔓延到旁邊暗灰色的鳳鳥。
随着徐賜安加快渡血的速度,紫光更快地蔓延過去,鳳鳥也逐漸散發出漂亮、瑰麗的紫光。
不安的預感湧上心頭。
宮忱迅速說明當下的狀況。
“紫鳳凰圖騰?好像在哪聽過……”
柯歲低頭凝視着下方若隐若現的紫光,仿佛有鳳凰虛影成雙穿梭在濃重的黑霧當中,明明是祥瑞之物,卻詭邪得令人心生寒意。
某一刻他臉色大變,發出一聲怪叫:“鳳凰涅槃,是複活禁術!”
“快阻止他!”
宮忱也急忙道:“可我隻是靈識,要怎麼阻止他?”
“你不是能嘗到味道了嗎?”
柯歲一邊躲開陰氣的攻擊,一邊迅速往宮忱的方位降落:“這就說明你肉身的五感正在恢複,你隻要在圖騰全部亮起前打斷他就好了。”
想到這個禁術,柯歲不禁冷汗涔涔:“正常人死亡後靈識會大部分受損,殘餘的靈識将在死後七個時辰内慢慢消散于天地間。”
“他想把你殘餘的靈識鎖在這具肉身裡,如果不是你靈識本就是完整的,複活的将是一個一輩子癡呆的傀儡,甚至傀儡都不如,就是頭活屍!他明知道這一點還……真是個瘋子。”
随着時間推移,高處雲層愈來愈厚,裡面陰雷閃爍,是天譴之象。
某一瞬間,一道雷光轟隆劈開雲層,刺目白光将棺材裡的景象映照得清清楚楚——
屍體有血洞的右手食指極其細微地動了動。
徐賜安動作一滞,腰微微直起,坐在它身上,低頭看它。
而它,不知何時睜了眼睛。
它還不能很好地控制身體,漆黑的瞳孔瞪得很大,緊緊抿着嘴巴,無神地仰視他。
血進不去,順着嘴角流下。
徐賜安沒說話,緩緩用手背擦了擦嘴唇,嘴唇像塗了紅胭脂。
“柯元真!”
宮忱急得在腦海裡喊柯歲大名,“是不是我現在不喝血就沒事了啊?”
“……沒事,”
柯歲剛落地,擡頭看着天穹即将成型的巨大天譴,咽了下口水,“你喝不喝血都沒用了,已經來不及了。”
“這算個屁的沒事!”宮忱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