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哥兒,你來跟晔哥兒說一下你們學堂的情況。”族長扯着嗓子對着書房喊。
裴持敬遙遙應了一聲,不多時便從書房來到堂屋,對着裴晔溫和一笑,“晔哥兒莫慌,周夫子性情灑脫,不拘一格,并嚴厲。隻是你這年紀……怕是得先和一幫孩童一道兒開蒙。”
鎮上就周夫子一個人開了間學堂,孩童開蒙的蒙學班和準備考童生試的學子都在他那兒進學。
别看裴晔現在已經十二歲了,實則原身是個實打實的文盲,真要念書,當然得和一幫剛開蒙的小屁孩兒坐在一間教室上課。
裴晔:“……”家人們誰懂啊,苦學十餘年,歸來仍是文盲。這經曆,怎一個慘字了得?
事實上,出于基因自帶的簡體字和繁體字轉化系統,裴晔現在也算不上文盲。奈何原身從來沒上過學,裴晔也隻能苦哈哈地認下文盲這個身份。
裴持敬見狀,隻以為裴晔是因為要和一幫小孩兒在一起念書而不好意思,便溫言寬慰他,“晔哥兒不必擔心,你年長他們幾歲,定然也比他們學得快。等你學完蒙學課後,就能同我們一塊兒上課了。”
族長也歎氣,“隻可惜社學凋敝,無人來授課。不然的話,族裡這些娃娃,哪裡要去鎮上開蒙?”
裴晔這才知道,原來大周太/祖皇帝曾經定下規矩,在每一個村都設有社學,夫子在此為所有人講授《大周律》,用以教化百姓。自然也能順便為孩童開蒙。隻可惜太/祖去世後,兩代帝王都激烈奪嫡,幾番厮殺下來,對基層的管控自然比不上太/祖時期。于是各地社學紛紛凋敝,當年建起的簡便學堂還在,卻早已不見授課先生的影子。
裴晔不由眨了眨眼,這位大周的太/祖皇帝,還挺重視教育?或者說,教化百姓有一套。設立社學,讓夫子為百姓講解《大周律》,這不就是基層普法嗎?百姓有了法律意識,知道哪些事能幹哪些事不能幹,犯罪率不就下去了?
可惜社學沒有繼續辦下去。
裴晔都有些遺憾。
裴持敬領着裴晔去了他的書房,将自己先前的蒙學書收拾出來給了裴晔,“開蒙的書我這兒有,你可以先用我的,用完了再還給我。等日後開始學四書五經,就得你自己去買書了。”
裴晔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看着面前還有六七成新的書,裴晔認真向裴持敬保證,“多謝持敬哥,我一定好好愛護這套書,必定完璧歸趙!”
“果然是長大了,還知道完璧歸趙。”裴持敬比裴晔大上五歲,看裴晔頗有一種長輩看晚輩的心态。裴晔模樣生得俊,一舉一動很是斯文,談吐也并不粗俗,簡直比裴持敬的親弟弟更戳中裴持敬那顆好兄長心。
裴持敬一時興起,又拿出一支筆頭被寫爛的筆遞給裴晔,“來,我教你怎麼拿筆,寫字怎麼運筆。”
筆墨紙硯都不便宜,裴持敬自然舍不得浪費,隻給了裴晔一支用廢了的筆也情有可原。
裴晔上輩子在學校也是上過書法課的,這會兒學起來自然是一日千裡。裴持敬演示一遍,裴晔立馬複刻出來,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真的聽明白了。
以至于裴持敬都對他自己的教學水平産生了不實際的認知,心裡暗自竊喜:莫非我是個天生的教書先生不成?給人開蒙,分明不難嘛。周夫子總被蒙學班的幼童氣到心口疼,等他教了晔哥兒,必然不會再那麼痛苦。
這次來族長家,裴晔收獲頗豐。在裴晔捧着一堆蒙學書回到堂屋後,裴柱石都驚地站了起來,連連擺手,“不可不可,書多麼金貴,哪能要敬哥兒的?”
族長笑眯眯地擡起手,在空中虛虛一按,“行啦,你跟我客氣什麼。這又不是白送給你們的,隻當是敬哥兒将這些書借給晔哥兒開蒙,等晔哥兒用完再還回來便是。怎麼,你錢多燒得慌?”
見裴柱石漲紅了臉不說話,族長又放緩了聲音,仔細為裴柱石傳授經驗,“供孩子念書,買書的銀錢倒還不是最貴的。平時的筆墨紙硯,加在一塊兒可不是個小數目。尤其是筆墨紙,用的東西太次,寫出來的字根本不能看,到了考場,白白污了考卷,哪還能考取功名?”
裴柱石認真記下,“那我給晔哥兒買些好點的筆墨紙硯。”
裴晔則道:“也不一定全都要買好的,先買些次的,我平常練字,給先生交功課都用這些。好的,等到快考試的時候再準備。我回家後給自己弄個小沙坑,到時候還能拿着樹枝在沙坑裡練字呢。”
這話一出,族長又多看了裴晔一眼,而後笑着恭喜裴柱石,“柱子啊,你有後福啊!”
裴柱石隻是笑,素來平靜甚至有些呆滞的眼中登時多了不少神采。
回到家後,心急的梁秋菊立馬迎了上來,連連追問裴柱石,“怎麼樣,問清楚了嗎?族長怎麼說?”
“蒙學班一年束脩一兩銀子,算上三節兩壽的禮,估計要二兩銀子。敬哥兒把他的蒙學書借給了晔哥兒,咱們能少花一筆錢,但筆墨紙硯的花銷也不小。”
梁秋菊心裡飛快地過了一遍家裡的銀子以及每年的收成,立即道:“供!咱們咬牙都得供!現在苦一點,等晔哥兒出息了,咱們都跟着享福!”
裴大寒點點頭,沉聲道:“我再去河裡看看能不能撈上魚。”
裴春兒則道:“我去翻蚯蚓,找釘螺,把家裡的雞喂好,讓它們多下蛋!”
裴晔心中五味雜陳,此情此景,他要是浪費了這個來之不易的念書機會,半夜都要爬起來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子。
學!用心學!隻要學不死,就往死裡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