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舟回頭,發現身後站着一個哥兒。
哥兒臉上鋪了一層厚厚的脂粉,遮蓋了原本的膚色,眉毛描得又細又長,口脂是豔麗的紅色,眼波流轉含着水光,身形苗條,有幾分弱柳扶風之感。
當然最明顯的是哥兒脖子上的孕痣,鮮紅欲滴,讓人一眼就能注意到。
這個哥兒模樣和打扮無疑十分符合當下漢子的審美。
除了陸舟。
濃重的脂粉香氣讓陸舟鼻子有點發癢,他下意識往後退一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陸大哥,是同我生分了嗎?”林哥兒一副泫然欲泣的神色,兩隻手輕輕攪動着手帕,“如今連靠近霜兒都不願意了......”
林哥兒本名林霜,是村裡最漂亮最受歡迎的哥兒,他清楚自己的優勢,也知道怎麼利用自己的優勢讓漢子更憐惜自己。
這副表情作态,他私下裡已經練過千百遍,每一個角度都計算得恰到好處,若是換作城裡的公子哥見到這樣,隻怕早早繳械投降,圍着美人鞍前馬後。
但陸舟隻覺得有些心裡有些怪異,無法接受一個男人模樣的人塗抹濃厚的脂粉,再擺出一副矯揉造作模樣,捏着嗓子說話,簡直讓人頭皮發麻,渾身起雞皮疙瘩。
陸舟又退後兩步,神色淡淡道,“我不認識你,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就去忙活了。”
地裡還有倒下的稻谷沒扶,活很多,不能浪費太多時間與這人糾纏。
“陸大哥果然還在生我的氣。”林哥兒拿起帕子輕輕擦拭眼角不存在的眼淚,露出纖細修長的手腕,“當初若不是家裡人反對,我斷然不會疏遠陸大哥......”
“隻是,我成全了孝,卻辜負了陸大哥的情誼,每每在夜間想起此事,淚水就沾濕了枕頭。”林哥兒擡眸看向陸舟,眼眸濕潤,欲語還休。
“請你自重,我從未喜歡過你,也不存在什麼情誼說法,讓人誤會了可不好。”陸舟淡淡道。
他可沒有說謊,無論是原身還是自己,都沒有喜歡過這個哥兒。
陸舟翻了一下原身關于林哥兒的記憶,他是姑姑夫家那邊的侄子,追求過原身,但原身隻喜歡女子,對哥兒無感。
哥兒的地位也比女子略低一些,原身心裡始終認為林哥兒這種鄉野清粥小菜配不上自己。
不過,落魄的原身十分享受被全村漢子的夢中哥兒噓寒問暖的感覺,并沒有拒絕林哥兒的靠近。
所以可能給了林哥兒一個喜歡的錯覺。
然而陸舟的話,林哥兒卻并不相信,他對漢子向來無往不利,從小身邊一直不缺漢子捧着,他自信沒有哪一個漢子可以拒絕他。
“陸大哥,我......”林哥兒還想在說些什麼,就見陸舟已經撇下他,自顧自地卷起褲腳下田幹活去了。
“真是不解風情的木頭!”
自讨沒趣,林哥兒原地跺了兩下腳,咬着嘴唇離開了。
*
下午,陸舟吃過午飯,便循着記憶找到陸家老宅。
原身一開始被扔到老家時,落腳的地方就是陸家老宅,老宅屋子很多,分給原身一個小院子不成問題,但原身實在不成器,被逐出了老宅。
原身對老宅一直抱有一股怨恨,陸舟站在老宅門口的那一刻,都能感受到身體傳來的怨氣。
但陸舟不是原身,很快調整好情緒,大步走進大門。
“陸少爺,您怎麼來了?”看門小厮連忙急匆匆地跑過來,剛離開位置一會兒,沒想到讓這個惹禍精闖進來了,族裡下午有正事,可不能讓他來壞事。
“大伯早上讓我來聽族裡的議事。”陸舟平靜地說道。
“真的?”小厮有些狐疑,但據他所知,陸大爺确實對陸舟不錯,一時之間,他陷入了兩難境地。
“若不信,你可以親自去問問大伯?”陸舟被攔下,雖然知道情有可原,但心中依然有些不快,語氣也冷了幾分。
小厮揉了揉腦袋,沒有察覺到陸舟的情緒,憨笑道:“行,我去問問。”
陸舟有些無奈,看來原身的風評确實十分差勁,僅僅是踏入老宅,就讓看門小厮如此謹慎。
“不用問了,陸舟是大哥讓來的。”身後一道聲音響起。
陸舟回頭,是原身的二伯父,在原身記憶裡,兩人一直不對付,陸二伯看他橫鼻子豎眼的,從沒個好臉色。
“讓陸舟跟我一塊進去,以後也不許再攔他。”陸二伯對小厮道。
“是。”小厮立即應聲,将兩人往裡面迎。
沒想到陸二伯會主動幫自己,陸舟正要道謝,卻見陸二伯眼睛斜斜地掃了一眼他,揚起下巴哼了一聲,自顧自先走了進去。
陸舟頓了頓,悻悻跟上。
陸家正廳已經坐了一半人,剩下一些還沒到,主位上是空的,族長也還沒有到。
陸舟掃視一圈,知道宗族的議事廳座位有講究,不可以随意亂坐,想着自己也隻是不想辜負大伯的好意才來議事廳湊個數,就随便聽聽,于是提腿便要往後排的位置去。
“你就挨着我下面的位置坐。”陸二伯再次出聲,指着自己旁邊的位置道,“老三若是還在,那裡就是他的位置,如今你繼承了他這一脈,這個位置自然就是你來坐。
陸舟知道,陸二伯這些話不止在說給他聽,也是在說給在座的其他人聽,堵住他們的話頭。
陸大這一脈在宗族裡很有話語權,等老族長退下後,陸大基本上就是陸家宗族下一任的主事人,陸老二也不遑多讓,他們坐的位置都十分靠前。
陸老二給陸舟指的位置,自然也十分靠前。
陸舟走到座位前,還未落坐,就眼尖地看到後排有個年輕漢子想站起來說些什麼,卻被旁邊的人拉了一下袖子,又硬生生将嘴邊的話咽下去,滿臉郁悶地坐回去。
陸舟并不心虛,面色十分坦然地坐下,在末世的時候,主位旁邊的二把手位置他也坐過,何況這清溪村陸家的一個座位。
議事廳陸陸續續有人進來,看見陸舟,無不例外的露出驚訝的表情,又見一向看不慣陸舟的陸老二都沒有表态,自己倒也不好說什麼。
最後是陸大伯攙扶着老族長進門。
見過禮後,老族長往主位上一坐,直接進入正題,“昨夜的冰雹雨想必大家都見到了,本想着天氣幹燥許久,盼着有一場雨來,不成想雨來是來了,卻來得太過猛烈了些。”
老族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繼續說道:“早上陸大已經帶人去族田裡查看過了,幾十畝田地,無一例外都遭了殃。”
此話一出,議事廳裡的衆人皆是面露苦澀。
雖然族裡這些田地挂在了當官的陸老四名下,不用交稅,但族田是大家一起經營的,遭了天災,收成不好,族人的日子也不好過。
“稻子都抽穗了,這樣成片倒伏,恐怕癟谷多生,收成不會好,秋稅也難熬......”
“我家原本還計劃等這一茬莊稼收完了,有餘錢送大孫子去鎮上讀書,現在是去不成了,隻怕明年都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我家老二今年定親,秋後要成親,本想風風光光的大辦一場,現在也不成了。”
“要是能有什麼法子挽回一些損失就好了......”
“......”
議事廳像燒開的沸水,逐漸嘈雜沸騰起來,衆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吐着苦水。
陸舟沒有加入他們,安靜地坐在位置上,聽了一會兒就開始凝神沉思。
早上還懷疑是異能的作用,讓自家稻子長得格外好,現在想想,也不一定。
在末世時,雖然氣候無常,但不缺植物系異能,催生催熟易如反掌,陸舟沒攢下什麼經驗。來到這個世界後,陸舟沉迷于種田,回憶着曾經本科農學跨專業的室友無意中說漏的知識,一點一點實踐。
其中就包括草木灰和堆肥。
養了牲畜家禽後,陸舟沒有浪費這些糞便,而是用了堆肥的方法發酵,再撒去田裡和菜地裡。
草木灰含有豐富鉀,磷等豐富的元素,陸舟控制着用量,給水稻追肥的時候一并用盡去......
陸舟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一直未曾開口,在一衆吵鬧的人群中,反而十分惹人注意。
老族長輕輕敲了敲拐杖,待衆人安靜了一點後,目光轉向座下的陸舟,“陸舟,你剛剛一直閉口不言,想來是在思考什麼對策,有什麼想法不如攤開和大夥說說?”
“确實有個法子,是在泉州的時候從古書上看來的。”陸舟不疾不徐地開口,“可以在稻子伏倒後挽回些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