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壓頂,遠處隐約有閃電劃過,遊樂場設施全部關停,唯有中心廣場的小舞台華燈依舊,為台下唯一的小觀衆開放。木偶們頂着一張張木讷的臉,搭配上華麗衣着和濃豔妝容,說不出的奇詭瑰麗。
長發人偶提起裙擺,将慘白的腳放進水晶鞋,還有一截腳後跟露在外面。盧驚弦在遙遠的記憶裡搜刮童話劇情,這是灰姑娘的某一位姐姐吧?正在試穿水晶鞋,因為大小不合适而焦急地向母親求助。
隻見惡毒繼母踏上舞台,手持一把鋒芒畢露的尖刀。
诶?
盧驚弦眼看着繼母切掉姐姐的腳後跟,掉下的不是棉花、木屑,而是一整塊鮮血淋漓的骨肉。殷紅布滿整個腳底,粘稠液體滴滴答答,沿木地闆流淌,刺鼻鐵鏽味溢向四周,而人偶的表情卻是那麼扭曲欣喜,再度試穿水晶鞋,腳後跟那片碎肉被擠壓、推碾,露出森森白骨……
我靠,這是給小孩兒看的?!
他趕緊沖過去,一把抱起小驚弦,捂住雙眼。同時大聲疾呼:“徐淩縱!徐淩縱!”
呼喊飄蕩在空曠寂寥的遊樂場裡,小驚弦在懷裡不斷掙紮,盧驚弦将他抱遠,哄道:“别怕,剛剛那些不是真的,睡一覺就忘掉了……”
這個瘋子,居然給年幼的自己灌輸這些血腥變态的玩意兒,他到底想幹什麼?!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小驚弦用力扒拉摟在腰間的胳膊,一雙大眼睛晶亮無比,“我要繼續看灰姑娘!”
“那不是童話!”
“你不懂,阿淩說灰姑娘的故事就是這樣的!”
“你信他?”盧驚弦詫異,“而且台上那麼多血,你不害怕?”
小驚弦搖頭,從他的茫然神情中,盧驚弦認定這不是鍛煉出的堅強,而是不斷洗腦後産生的麻木。
媽的,真想弄死徐淩縱啊。
盧驚弦咽下怒火,揉揉孩子的蓬松黑發,柔聲道:“别聽他的,你還小,什麼都不懂,看這些對你的身心健康不利。”
雖然小驚弦隻是潛意識裡的一個映射,但他還是不希望珍貴的童年被徐淩縱那個變态人格污染。
他們一路繞到遊樂場背面,直到看不見舞台燈光才停下腳步。小驚弦摸摸肚子,語氣很委屈:“我餓了。”
“嗯?你……想吃什麼?”差點脫口而出“你還能吃東西”。
“冰激淩、關東煮、鐵闆鱿魚,”小驚弦咬住食指,肉嘟嘟的臉頰浮起兩朵紅雲,“還有、還有……棉花糖。”
“啊、這……”盧驚弦苦惱,孩子的要求并不高,問題是在這麼個鬼地方,想喝一杯水都找不到龍頭,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是不是發現自己一無是處了?”
頭頂上方傳來聲音,兩人一起擡頭,隻見徐淩縱坐在梧桐樹上,面具下的唇角彎起熟悉嘲笑。
小驚弦欣喜呼喊:“阿淩!阿淩!”
徐淩縱晃晃手指,長腿跨出樹幹跳下來,絲質襯衫被風漲滿,金色發絲在空中飛舞,穩穩落地後小驚弦沖過去,撞進懷裡抱住腰。
“聽說你餓了,讓它帶你去吃東西好不好?”
從樹後冒出一個高約兩米的泰迪熊玩偶,右手抓着一把動物造型的氣球,遞給小驚弦。沒有那個小孩能抵擋氫氣球的誘惑,小驚弦雙眼彎成月牙,和泰迪熊手牽手,蹦蹦跳跳離開。
盧驚弦注視那片耀眼金絲:“你的頭發……?”
“剛換的發色,怎麼樣?”徐淩縱潇灑耙一把,“以前沒試過這麼亮的顔色,結果效果還挺好。”
“那個玩具熊、還有舞台上的木偶,都是你創造的?”
“不然你覺得誰還有這個能力?”徐淩縱張開雙臂,“我是這裡的主宰,隻要我想,什麼都能創造、什麼都能改變,包括——”
兩根手指移到面具邊緣,緩緩擡起。
黑色假面第一次完整移開,露出徐淩縱的真面目。鼻梁高挺,雙眼細長,瞳仁顔色偏淺,明明是溫暖的色調,卻因那陰鸷的氣息而令人不适。
總的來說是副俊俏皮囊,但和盧驚弦那張臉沒有半毛錢關系,怎麼看都不是同一個人。
“用兩張相同的臉對話,很奇怪吧?”骨節分明的手順着鼻梁上移,徐淩縱像是在評價一個玩具,“我自己捏了一張,雖然不是特别驚豔的長相,但我喜歡這雙眼睛。”
捏了一張?
盧驚弦沉默,異想如病毒般蔓延。
原本他就對“副人格”的說辭相當抵觸,至今還不願意承認自己隻是個試驗品,見到這張截然不同的臉後,對“徐淩縱”的身份燃起熊熊烈烈的懷疑。
每個人格都有不同的身份和長相,或許徐淩縱才是那個“副人格”才對。
“哎呀,我隻是一時興起,又讓你異想天開了。”徐淩縱狀似苦惱地輕敲額角,“建議你去看一些多重人格的書,或者直接去問你的男朋友,他的回答肯定很專業。”
男朋友?盧驚弦愣住:“……你指許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