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曆史之中,總是充斥着許許多多的戰争。
因為利益,因為仇恨,因為其他各種各樣的原因。
而這個世界,就正處于這樣一個戰亂時期。
不同的是,戰争的雙方并不是單純的人類。
或者說,不僅僅是。
大約十年前,數艘載滿了高科技的宇宙飛船從天而降,将令人瞠目結舌星際文明帶到了這片土地,也帶來了許多相貌古怪,不懷好意的,被稱為“天人”的外星來客。
面對遠超日本科技技術的武力,江戶的百姓皆是驚懼恐慌,不知所措,當政的幕府也惶惶不安,戰戰兢兢。
唯有衆多武士在意識到對方來者不善之時,第一時間拿起了刀劍,前往戰場迎敵。
就此,“攘夷戰争”的序幕拉開。
冷兵器對上熱武器,結局無疑是慘烈的。
更慘烈的是,當武士們前赴後繼的犧牲在戰場之上,隻為了抵禦強大的敵人,不讓自己的家國落入敵人之手時,他們的政府,卻在背後捅了他們一刀。
——見識到天人船堅炮利的幕府心生畏懼,竟軟弱的答應了天人的衆多不平等條約,準許他們入國,承認他們“外星友人”的合法地位。
而一直在戰場上反抗的武士們,卻被幕府打成了不聽号令的“反賊”,甚至出兵讨伐,以此來讨好天人。
為國奮戰的戰士們,就這麼被自己的國家出賣了。
沒人願意接受這個現實,也沒人願意束手就擒。
攘夷戰争不僅沒有就此停止,反而徹底拉開了漫長的戰線。
而武士們的敵人不再僅僅隻有天人,更多出了來自幕府的軍隊。
戰争持續不斷,每天都有人死去。或是幕府的官兵,或是攘夷派的武士,偶爾也或許是在戰場上耀武揚威,輕忽大意的天人。
為了忠于國家,為了拯救國家,為了獲取足夠的利益。
每個人都有着讓他們投身戰鬥的原因。
可苦難的,永遠是百姓。
大量的戰争波及了衆多地區,無數百姓流離失所,倉皇逃命,可更多的,卻還是在無情的炮火之中,成了那個被殃及的池魚。
哪怕僥幸沒有被奪去生命,可面對一片破碎的家園,面對屍橫遍野的戰場,又該如何活下去?又要,何去何從?
沒有人知道答案。
他們所能看見的,永遠是一片被硝煙與鮮血所覆蓋的,冰冷黑暗的迷霧。
可即使如此——
暗紅的眼眸倒映着眼前的人間煉獄,瘦小的少年沉默着,抱緊了懷中的刀,如同抱着唯一的依靠。
——即使如此,他也依舊,想要活下去。
.
阿天睜開了眼睛。
外面仍是黑夜,月光已經被厚厚的陰雲所完全遮蔽,洞穴之内便也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少年的警惕性很高,哪怕阿天是被他親手救下又親自帶到這個藏身之處的,對他展露的也全然都是善意,他也依舊十分防備,硬是緊繃着神經撐了大半宿,才終于在片刻之前因疲憊而抱着刀陷入了淺眠。
黑暗并不能影響阿天的視野,她依舊能清晰的看見少年的模樣。
他看起來和短刀付喪神們的外表年紀差不多大小,個頭和亂藤四郎十分相近,可是身材卻格外瘦弱,幾乎到了皮包骨的地步,本就不合身的破舊和服穿在他身上更是顯得空空蕩蕩,格外滑稽。
那顯然不是少年的衣服。
那大概是,他從戰場上的某具屍體身上,剝下來的吧。
就如同他現在抱着的那把刀一樣。
阿天看了一眼少年身邊用石頭壓住的陶罐,又靜靜收回了視線。
戰場是殘酷的。
每個人都在奔向死亡,每時每刻都有人死去,而尚且活着的人,也無法肯定自己又能比那些倒下的同伴與敵人,能多苟延殘喘多少時間。
在戰場上,想要“活着”,總是一件格外艱難的事情。
因此阿天從來都不認為,還活着的人為了能繼續活下去,而從已死的人身上拿走身外之物,是什麼不可原諒的事情。
何況他還是這樣一個弱小的,隻有趁着對方大意之時才能對受傷的天人偷襲成功的,年幼的孩子。
——一個分明早已知曉在戰場上求生的艱難,連自保都成問題,卻依舊願意暴露自己去救一個不相幹的人的,璀璨的靈魂。
他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孩子呀。
阿天眼神柔和的看着少年,難得的,生出了“想幫忙”的想法。
确實,她并不了解人類的許多事情,也并沒有過照顧幼崽的經驗,甚至在本丸的時間裡,還總是被大家反過來照顧。
不過,凡事都總有第一次嘛。
有本丸的大家作為學習的榜樣在,她覺得她肯定沒問題的。
嗯。
.
天明時分,少年從淺眠中醒來。
短短一瞬的惺忪之後,暗紅色的眼瞳便恢複了狼一般的銳利警惕,而後他便抱着懷中的刀,下意識往對面看了過去。
果不其然就看到了那個與陰冷昏暗的洞窟格格不入的,白色的身影。
少年抿了抿唇。
他一瞬間的想法,說不好究竟是“對方真的沒有異動”,還是“對方竟然真的沒有異動”。
這家夥……
腹内的饑餓感沒有讓他繼續想下去,少年動了動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有些僵硬的手臂,感覺冰冷的手指不再那麼麻木了,便向旁邊豁口的陶罐伸出手去,揭下充當蓋子壓在其中一個罐子上的石頭,伸手進去掏了掏,摸出一個冷硬的飯團出來。
這是他在戰場上,從那些死去的武士身上,所翻找出來的食物之一。
也是現在所剩下的,最後的食物。
昨天他本來是想趁着戰鬥剛結束去找點新鮮食物回來的。
沒想到半路遇見了過來收屍的天人小隊,于是躲了很久不說,最後還腦子一熱沖了出去,救了個看起來就嬌生慣養的小鬼回來,直接導緻引起了天人的注意。
……啧。
看來這兩天隻能靠這個飯團度過了。
少年微微擰着眉,剛準備張口咬下去,卻忽然感覺到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