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沈青青立刻兩眼放光道。
一品樓外面看不出來,裡面卻像個戲樓,樓上樓下都是席位,東西南三面環着,還有茶點供應。唯獨并無戲台,隻有一桌,一椅,一鼓,一鑼。
眼下,二樓角落的座位裡,沈青青正認真仔細地品嘗着一塊金燦燦香噴噴的蟹殼黃。劉二先生在一旁看着她,眼神充滿了慈愛。
吃完一個蟹殼黃,沈青青擦了擦手,擡頭道:“你究竟是怎樣猜出樓主囑咐我不要到這裡來的,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嘴角還沾着許多芝麻。
劉二先生一愣。他沒想到沈青青居然還記挂着這件事。不過還是笑了笑,道:“你一個不懂事的小丫頭,在揚州沒親沒故的,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揚州,若說和一品樓這場機關拍賣會沒關系,恐怕可能性微乎其微。”
沈青青點了點頭:“很有道理。”
劉二先生道:“樓主待你極好,若是你有意得到蕭家的東西,她焉有不助你的道理?可是你現在看上去比我們上次見面時還要落魄,簡直就是個小猴子。可見樓主她權衡利弊,還是不希望你到這裡來。”
沈青青笑道:“原來你到現在還在懷疑,樓主要你别來,就是為了偏袒我?”
劉二先生苦笑道:“這……隻能怪她留下那四句詩太難解了。我想了多日,始終不明白,難免懷疑她是有意搪塞我。”
沈青青想:這個劉二先生倒是很坦誠。于是也坦誠道:“其實我想來一品樓,并不想要蕭家的東西,隻是想和蕭家的少主退婚,順便問問自己的身世。我從小是個孤兒……”
她話還沒說完,劉二先生卻面色微變,陡然回頭大喝道:“什麼人!”
沈青青也吃了一驚,定神看去,劉二先生身後并無旁人,隻有帷帳微微擺動。倒是周圍人的目光被這一喝吸引來了不少。劉二先生趕忙起身拱手緻歉,重新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和沈青青添茶。
沈青青低聲道:“是有人偷聽嗎?”
劉二先生道:“希望沒有……你這件事,最好還是不要讓外人知道。”
沈青青明白劉二先生的意思。隻是若剛才真的有人偷聽,又會是誰呢?是那個鳳先生嗎?她環視四周,忽然發現,劉二先生選的這個座位實在好極,居高臨下,不管哪個角度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就是找不到鳳先生的影子。
沈青青問劉二先生道:“這些人都是誰?我一個都不認得。”
劉二先生道:“從東首開始,是‘神拳門’尉遲老爺子,‘九棍堂’洪飛虎長老,揚州商會‘星河玉女’邱婉如女俠,‘千勝刀王’辛四爺……”
拉拉雜雜說了許多人名外号,沈青青也懶得記住,直接問道:“那個是誰?為何衆人都對他那麼客氣?”
她指的是二樓一個衣着樸素,貌不驚人的少年,身上除了一把劍,再沒别的裝飾。
劉二先生看了一眼,道:“看他的劍,應是華山派的。這也難怪了。二十四年前蕭家造的天度小浮圖,和華山派頗有淵源。蕭洛華雲英未嫁之時,在中原武林頗為活躍,名滿江湖,位列‘三絕’之一。‘天度小浮圖’便是在中原完成的。誰知它造出後不久便告失竊,結果釀成大禍。雖然蕭洛華僅僅三天後就追回了那東西,但是三天之内,就有七十多條人命死在這個機關下,平均每個時辰就有兩個人因它而亡,更奇的是,所有見過它的人都死了,沒有一個人見過它長什麼模樣。蕭洛華震撼于它的威力,就把它封在一口銅箱裡,以一文錢的價格交易給了華山派,命當時的華山掌門好好保管,掌門亦承諾永不開箱使用。誰知去年……”
沈青青接過話道:“誰知去年,這東西竟然又在漠北出現了。”她想起了萬人敵和曾負鼎的對話。萬人敵不就是華山弟子麼?
“不錯。”劉二先生點了點頭,“屋漏偏逢連夜雨,華山派是徹底亂了。蕭家的機關失蹤不久,華山派的鎮山名劍也無故丢失。掌門甯知秋引咎辭職,如今的掌門不知是誰。這個少年既然是華山派出身,該是奉新掌門之命,和蕭家商量機關失竊一案。他年紀輕輕承此重任,看來頗受新掌門器重。此事若做的妥當,回到華山便可升遷了。你還不快去巴結他一下?”說罷,又露出了人情練達的一笑。
沈青青才不會去巴結他。前有萬人敵,後有王人玉,把沈青青對華山派的好意給清零了不知多少遍。她還要再問兩句,忽然,兩個仆役模樣的人抱着一卷大紅地毯走上廳來了,一來到中央,就把懷中那地毯嘩地展開,一路鋪到了大門口。沈青青往門口一瞧,原來是九江白公子坐着“人肉椅子”到了。
“人肉椅子”的四個仆婦踏上地毯,方把白公子緩緩放下。白公子回身作了個手勢,這些仆人便都退下了,而他繼續邁着步子,朝着給他預留的上首座位走去。
突然,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那條剛才還好好鋪在地上的大紅地毯突然像是活了似的,折起了兩個極大的蛇形波浪,直朝白公子的腳下打去!
尋常人腳下的地毯若是突然起了變化,早就已經跌倒。而白公子雖然看上去懶洋洋的,反應卻很機敏,輕身功夫更是了得。他一個輕翻,就躍過了第一個波浪,稍落地就又騰空而起,第二個波浪還未打來,他已在二樓最上首的那張椅上穩穩落座了。
衆人還沒明白發生何事,白公子已回過頭來,朝大門口的方向淡淡一笑,道:“多日不見,兄台還是如此愛開玩笑。”
話音剛落,門口便有一錦衣公子翩然而入,臉帶笑意,道:
“人人皆知‘白思微出門,足不染塵’,我不過是助你一把,怎麼是開玩笑呢? ”
一語未畢,人已躍至樓上,毫不客氣地選了白公子身邊最近的那個位置。
沈青青偷偷問劉二先生道:“這個人是白思微,那個人又是誰?”
劉二先生道:“山陰陸氏陸忘機,與白思微同年。工于掌法,愛梅如命。”
愛梅如命這點,沈青青已經在之前白思微與“世叔”的對話中知道一二。至于掌法,若方才那地毯上的兩道波浪是他掌力所為,那的确足以同白思微的指法比肩。
陸忘機進來時候,身後一直跟着一個書童。書童的懷中抱着一枝樹苗。既已入座,他就命那書童回去了,隻把樹苗連盆留在身邊,時時回頭觀看,怎麼也看不夠。
沈青青想,這必定是之前“世叔”說起的珍貴白梅了。可是現在早已過了花時,再看也看不出花來呀,究竟有什麼好看?
正想着,她忽然聽見劉二先生道:“小姑娘,有人找你來了。”
誰會找我?沈青青擡頭一看。
“原來你也來了。”
那人并沒有站在衆人的目光底下,而是站在她面前。
那人就是那個姓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