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已至,月華如練。
整個黃府都安靜下來,偶有幾聲蟬鳴漏出。
夕貝貝躺在地鋪上,耳邊充斥着同伴的鼾聲和蚊子的嗡嗡聲。
她睜開眼睛看着屋頂,觸目皆是漆黑一片。
夏季本就熱,冰塊在這個世界又是奢侈品,隻配給貴人享用,丫鬟壓根兒就沒有份。再加上一不留神就會被毒蚊子叮上幾口,失眠倒是在意料之中。
夕貝貝想着,這種環境能睡着才是有鬼了吧?!
說來也奇怪,當年她和慕臨一起逃命的時候,所處的環境比現在還要糟一萬倍不止,修真界幾大宗門因為琉璃仙府覆滅而窩裡鬥,人界的統治者也被魔族制成了傀儡,逃亡路上妖魔鬼怪橫行,動不動還會碰見要來殺她們的人,整個世界都是一副要完蛋的樣子。
那個時候,自己照樣倒頭就能睡,而現在天下太平,她反而睡不着了。
難道就因為女主是天生仙體,身體素質好?
啧,羨慕不來。
許是夜晚容易讓人胡思亂想,她的思維已經不受控制地發散了。
也不知道女主的魂魄有沒有回來,她已經很努力地保護那具身體了,雖然最後還是中了冷箭,但她哪裡知道劇情會猝不及防來這麼一出?萬一以後見到女主是不是還得向對方道個歉?
夕貝貝想了想,莫名覺得有些委屈,是她想穿成女主的嗎?她也不想啊!
她隻想當一條鹹魚,安安穩穩過日子,當社畜也比在一個群魔亂舞的世界裡逃亡要好吧!更何況她還是個頂着女主身份的異世魂,說不好聽點就是冒牌貨,一不小心露出破綻還得擔心被祭天。
所幸她穿過去的時候男主還不認識女主,不然依着她對慕臨的了解,這小崽子很可能當場就一劍“咔嚓”了她。
而現在,在托人送往琉璃仙府的那封信中,她還得親自将自己的來曆寫清楚,大抵是借屍還魂那一套,由于事情過于離奇,這件事她沒告訴周圍任何一個人,隻在信中寫明。想來修士不比凡人,對這類事情應該接受度良好,希望慕臨能相信吧。
唉……
這已經不知道是她今晚的第幾次歎氣了。
周邊的蚊子還在嗡嗡嗡地叫,叫得她腦殼疼。
不知何時,如濃墨般令人窒息的黑散了一點,夕貝貝轉了下頭,便看見皎潔的月光透過薄薄的紙窗,微微傾灑了一點到她的地鋪邊,她一伸手,那圈月光便柔柔地泊在她的手心裡。
她忽然想起在很久以前一個盛夏的夜晚,灌木樹叢将四周圍得密不透風,她在崎岖的道路上一路狂奔,身後仿佛有桀桀怪笑的壞東西在追她,在暗無天日的密林中,一把清光賽雪的劍劃破黑暗,滿天星光灑落下來,籠罩着她。
一隻極漂亮的手伸到她面前,那個時候也像現在這樣,少年的手裡捧着一泓清涼的月光。
……
夕貝貝一大早就醒來了,本以為昨晚會失眠的,結果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還意外睡得挺香。
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她像打了雞血似的囫囵吞了個饅頭,飛速将衣服洗完晾上,然後跑到竈房打下手。
竈房裡這個時候人還不多,其他小厮在洗菜,一位掌勺的胖師傅正在案闆上“咚咚咚”地剁肉,刀砍在木頭案闆上的聲音十分吵。他邊剁肉邊叽哩咕噜地說些什麼,聽語氣好像在罵人。
夕貝貝在廚房門口止步,進去也不是走也不是,十分尴尬地探頭,禮貌道:“師傅們,我是來幫忙的,請問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做嗎?”
此言一出,小厮們紛紛回頭看她,之後又默不作聲地扭過頭。
咋……咋回事?
該不會是掌勺師傅正在氣頭上,大家都不敢說話吧?那她豈不是正撞到槍口上了?
夕貝貝正猶豫着要不要再開口,就見胖師傅剁肉的動作停了一下,緊接着扭頭看向她,細細的眼縫中漏出精光,對方上下打量着她,眼神裡有着說不出的怪異。
本着伸手不打笑臉人的想法,夕貝貝企圖揚起一個和善的笑,就在這時,胖師傅開口了:“你覺得今日做什麼菜比較好?”聲音沉沉的,像是啞子眼被油煙附住一樣。
夕貝貝按下心中的怪異感,想了想,慕臨早已辟谷,平常好像沒什麼飲食偏好,反正每次下館子都是她點菜,大多數都進了她的肚子。如果非要選幾樣出來,大抵都是些清湯寡水的東西。
這可不行,招待人的東西怎麼能清湯寡水呢?又不是所有的修士都喜歡豆腐青菜。
于是她道:“鲈魚吧。”
鲈魚刺少又鮮美,紅燒清蒸都不錯,隻是不知道這個季節還有沒有得賣。
胖師傅哼了一聲,道:“你們這些小丫頭一個個精明得很,想着法子讨好主子。今日佃戶送來的鲈魚我還沒來得及殺,就被你看到了,莫不是以為我要獨吞?那你就來去一下鱗吧。”
夕貝貝聞言,愣了愣:“啊?”
什麼亂七八糟的?
“怎麼了?覺得太簡單了?”胖師傅立刻道,“那就再去掉魚的内髒,把它切成薄片,放進料酒裡腌一下。”
夕貝貝連忙擺手:“不不不,我是說我不會去鱗……”
天可憐見的,平時想吃魚都是慕臨在做,夕貝貝頂多幫他拿些柴禾,哪裡會去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