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錯很想假裝沒看見,就這樣和他擦肩而過,但他們即将走進同一條小道。陳錯身上還穿着那件不夠保暖的外套,大雪飄落下來,将他的頭發打濕,尹殊忽然摘下耳機,上前幾步,替他拂去了肩頭的雪。
陳錯的心又開始鈍鈍地痛,連一聲謝謝都不敢說,他加快腳步,想要把尹殊甩在後面。
尹殊沒有追。
他站在原地,看着陳錯落荒而逃般的背影,用很平常的語氣對他說:“新年快樂。”
他的口袋裡還裝着一大包青檸糖,但是陳錯好像已經不需要了。
回到家後,他一個人煮了一袋速凍的餃子,皮煮破了,餡卻好像沒怎麼熟,不過尹殊并不挑食,隻要能填飽肚子就可以了。今天的筒子樓很熱鬧,家家戶戶張燈結彩,要為新的一年讨些吉利,在壩子裡閑聊的人也越來越多,老人習慣了守歲,年輕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大談一年的辛苦和收獲。
這時候陳錯應該和他的家人在一起,圍着火嗑瓜子看電視吧。他見過他的丈夫,那個脖子上一條刀疤的寸頭alpha,他知道陳錯對他撒了謊,他明明就住在他的隔壁。那個alpha好像沒有他以為的那麼壞,他會給陳錯做飯,會叫陳錯老婆,會給陳錯買新衣服穿,一直以來他都活在自己給陳錯編織的悲劇裡,但其實悲哀的人隻有他自己。
尹殊的易感期快到了。他的心态一直很樂觀,再糟糕的情況都能泰然處之,隻是這兩天容易想東想西,把自己繞進去。他從抽屜裡拿出一盒開過封的抑制劑,裡面隻剩下一支了,他需要去孟醫生那裡再買一些。針管緩緩推入靜脈,尹殊的心又歸于平靜,他不是那種會把時間花在郁郁寡歡上的人,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但是第二天,他沒能按時起床去做兼職。可能是前一天晚上淋了雪回來和衣就睡了,又正在易感期這樣關鍵的時候,他有點控制不好自己的信息素,腦袋昏昏沉沉的,在床上躺了一天。他幾乎不生病,所以抽屜裡并沒有準備常用藥,想給自己再打一支抑制劑,可盒子已經空空如也。
陳錯今天休假,趙卓山要去東區城裡拜訪他的母親,陳錯沒有跟着去。那個家裡沒有他的容身之地,趙卓山的母親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因為他,趙卓山才一事無成。趙卓山還有個弟弟,在一家很有名的omega生物保護科技公司上班,他見過幾次,趙昀城總愛帶着嘲笑的口吻叫他嫂子,鏡片後審視的目光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陳錯破天荒買了個罐子,陶土燒的,外面的花紋很漂亮,是一棵枝繁葉茂的樹。他把剩下的糖全部存進那個罐子裡,和他的存折放在一起。
今天是大年初一,陳錯待在家裡,終于有機會觀察尹殊到底有沒有使用那架自行車。他看着樓底下那堆滿積雪的車子,其實心裡早已有了答案,他發現尹殊也是個執拗的人,雖然他的笑總是帶着滿不在乎的意味,但從他嘴裡說出的話到底不隻是氣話,他說到做到。
尹殊不會無所事事地待在家裡,他每天都很忙,讀書時忙着上學,放假時忙着打工賺錢。陳錯以為他今天也會出去,但隔壁的門一下也沒打開過,他記得尹殊以前說他不會做飯,他家裡又連個電飯鍋都沒有,難道一整天都不吃飯嗎?
陳錯不想讓這一個月的堅持付諸東流,他好不容易才戒了糖,好不容易才保持住安全距離。他憂心忡忡地做飯,差點把食指切下來,好在家裡的刀已經鈍了,隻劃出一道口子。
尹殊在家裡幹什麼呢?
他沒有要好的同學,今天約出去玩嗎?
他不吃飯嗎?會不會餓?
今天化雪,會不會冷?
會不會……生病?
陳錯把受傷的手指放在冷水下沖了沖,腦袋裡突然冒出的念頭讓他不知所措。他知道自己不該對尹殊過度關心,可那次他發燒,是尹殊帶他去看醫生的。如果尹殊真的生病了,他也不該放着他不管。
對,這根本不是過度關心,隻是不想欠他一個人情而已。他最怕欠别人人情。
陳錯把切好的土豆塊放進鍋裡焖着,解開圍裙去敲了隔壁的房門。
“尹殊……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