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殊覺得自己今天是高興過頭了,很快他就冷靜下來,和陳錯告别。
陳錯沒有接受他的告别,而是帶着他去了最近的醫院拍片。尹殊覺得沒必要,但他也沒怎麼抗拒,因為他覺得陳錯的臉色有點難看。
檢查結果出來了,輕微的腦震蕩,需要靜養幾天。
腦部CT的費用高昂,尹殊以前不知道,一看賬單吓一跳,他賣一晚上泡面才掙幾百塊錢,這下全沒了。
“我晚上回去還你,我現在身上沒帶那麼多錢。”
陳錯結完賬,看着有點沮喪的尹殊,莫名地,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動作,伸手揉了揉那頭柔軟的短發。
手指觸碰到發絲的那一刹那,陳錯的心跳忽然漏了拍,随後又重如擂鼓般狂跳起來,他沒有說話,他怕自己開口就有奇怪的聲音從自己嗓子裡冒出來,他怕吓到眼前單純的孩子。
一向很會說話的尹殊好像也啞巴了,傻愣着連眼睛都不會眨。
“那、那個……有片葉子。”陳錯撒謊。
“……啊。”尹殊撓了撓頭發,仿佛上面還有陳錯手指的微涼,“這樣。”
“你要回去了嗎?”尹殊問他。
“嗯。”
“去車站?”
“不,我同事開車。”
尹殊點點頭,天色已經暗了,那雙琥珀般的眼睛好像也染了點暗色,原本清透閃亮的眼眸裡多了些連陳錯也看不懂的情緒,不,也許他多看一會兒是能看懂的,但他強迫自己移開了目光。
尹殊也移開目光,兩個人很有默契地走回了依春一中,誰也沒開口說話,最後沉默地告别。
工人們已經吃飽了,剩下的就是酒局,在場的基本上都喝,連一向不喝酒的陳錯都被勸着喝了好幾杯,然後很多人順着酒勁就去找洗腳城了,王禮軍也喝了不少,回去的路上是李海開車。
“陳錯,我說幾句,你别不高興。”
車裡隻有李海和陳錯兩個人是清醒和勉強清醒的,李海想說什麼不言而喻,陳錯靠着車窗,盯着自己的左手掌心,随意地應了一聲。
“你是有家庭的人,我也不管你家是怎樣的,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但你既然選擇了結婚,就不要再招惹别的男人了行嗎?”
“你就非要别人為了你連臉都不要,連自尊都不要了嗎?”
陳錯:“說完了嗎?”
李海一噎:“完了!”
“沒招惹。我跟他說得很明白了,我和他沒可能。”
“那他為啥還天天跟神經病似的,為了你要死要活?”
“……”
李海是無差别攻擊,看誰不爽就說誰,陳錯知道他的性格,沒接話。
“說實在的,除了臉,我也沒看出你有什麼特别的地方,他為啥那麼喜歡你?”
陳錯:“可能是閑的吧。”
李海:“……”以前怎麼沒發現陳錯居然還有幽默細胞。
“哎,你那家庭,我也說句不好聽的。”雪地開車,李海必須拿出十二分的注意力,因此他說話斷斷續續的,等路況好一點了才繼續,“真不能離?我看有段時間你都快死了,最近倒是好了點。”
“他還打你麼?”
提到他的家庭,陳錯就隻剩下長久的沉默。他不想和任何人讨論這件事,這是他人生中邁不過去的一個坎。
陳錯輕輕地握拳,好像是在将掌心那點虛幻的溫度抓住,他回想起尹殊發絲的觸感,這個陽光做的人好像連發梢都是暖洋洋的,還有,他的朋友叫他“樂園”。
不知道是他的小名,還是班上的孩子給起的綽号,看樣子尹殊早就習慣了身邊人這麼叫他,陳錯在心裡默默地念了幾遍,他覺得尹樂園這個名字要比尹殊更适合那個溫柔的孩子,殊這個字當然也很好,但聽着覺得薄涼。
報廢廠到了,陳錯和李海說了聲謝謝就下車找自己的電瓶,李海從他兜裡拿出諾基亞存下自己的号碼,随後拍了拍他的肩:“有事兒就說,現在是法治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