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
近來天氣見涼,早上北風凜凜,少女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她緊了緊身上的鬥篷,左手挎着一個竹編的籃子,繼續迎着日出行走在山野林間。
少女名叫洛霜月,獨自經營着山上的一處醫館,平時會有不少山下的村民上來治病求藥,一方面是因為洛霜月醫術高明,藥到病除,而且藥材便宜,幾個銅闆就可以買到一副跌打損傷藥,這對村民來說不可謂不實惠。
而另一方面便是借着“看病”幌子來說親的長輩了,畢竟洛霜月正值大好年華,卻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山上,屬實冷清了些,而她長得乖巧,又能幹,還會醫術,所以長輩們都想讨回家做兒媳婦。
說是醫館,不如說是洛霜月的家,自她有記憶以來,便一直和師傅生活在這裡,她的醫術自然是師傅教的,不過師傅早些年便雲遊去了,所以現在隻剩下她一個人。
山間依舊還有鳥叫,洛霜月走了快一個時辰,也沒有發現一株藥草,額間已經泌出細汗,所幸找到了一塊被陽光曬暖的石頭歇息一下,她力道适中地捶了捶膝蓋,目光呆滞地盯着前面的溪水,心想又要空手而歸了。
突然一股子血腥味鑽到鼻子裡,洛霜月皺了皺眉,是人血,她從小對氣味特别敏感,學起醫術來得心應手,她師傅很滿意這個徒弟。
但洛霜月并沒有直接尋過去,按理說這荒山野嶺的,怎麼可能會有人,而且這麼濃的血腥味勢必會吸引來一些野獸,甚至是妖獸,她必須盡可能小心,要是遇上一隻妖獸,她焉有命在!
洛霜月放下空空如也的籃子,警惕着周圍,緩緩循着氣味而去。
走了不久,微微聽得一陣烏鴉的啼叫聲,氣味也愈發濃烈。
近了。
在一棵大樹下,幹枯褶皺的樹皮旁,顯露出一袂袖擺,純白如雪,點綴着簇簇紅梅,還有一把劍,周身泛着詭異的紫色光芒。
洛霜月慢慢靠近,忽而感覺到了一股殺氣,或者說是,劍氣……
有如此肅殺的氣息,怪不得周圍的那些活物不敢靠近。
修仙者。
有這般靈劍的人又豈會是凡人,洛霜月對修仙者并不陌生,因為她的師傅就是,而且據師傅所說,她還是修真界的大能呢!
洛霜月隻當她在說笑,修真界的大能哪能窩在這麼一個小山村裡當大夫?
不過師傅對于修道是有些門路的,教了洛霜月一門吐納功法,還有一些小法術,洛霜月修煉了好幾年,堪堪修到了煉氣期。
仔細确認完周圍沒有危險後,洛霜月壯着膽子走到了那人面前,見是一名女子,倚樹而坐,身着白衣,那衣袂上并不是繡着梅花,而是被血迹浸染……
她再走一步,隻聽得“噌”的一聲,卻是那把劍飛将起來,好似生有劍靈一般,直直盯着她,洛霜月心裡發毛,猶如被禁锢,再也挪不動腳步,她深知:那把劍随時能奪走她的性命……
洛霜月強裝鎮定,慢慢伸手指了指那女子,說道:“你别緊張,我沒有惡意,我是大夫,你主人……情況不太好,我可以給她瞧瞧,可以麼?”
她在征詢一把劍的同意。
幸好,那把劍圍着洛霜月轉了一個圈,忽而斂起光芒,栽入了地面。
洛霜月長長舒了一口氣,不由得又緊張起來:一把劍都這麼兇,那它主人要是壞人怎麼辦?對方的修為一定在她之上,要殺她還不跟喝茶倒水一般簡單?
終于近到身前,洛霜月彎下腰想要探查一番那女子的氣息,目光卻落在其凝了霜的睫毛上……
這一眼,似乎隔着萬千歲月。
洛霜月心裡忽然就踏實了,雖然她經常會有這樣的感覺,先是會莫名其妙地煩躁起來,然後又會莫名其妙地安靜下來。
那懸着的食指感受到了微弱的熱氣,與這個女子如出一轍,似那風中花絮。
洛霜月簡單替女子把了把脈,氣血不足,心肺兩虧,似乎還有很嚴重的内傷,皮外傷也有不少。
救不救呢?
來曆不明的高危人物,但瞧着女子那由于不安而蹙緊的眉頭……
罷了,書上說相由心生,這麼好看的女子一定是好人吧……
洛霜月施法從手镯中取出來一顆能補充靈力的丹藥,還有一壺水,然後一手捏着女子的下颌,一手将丹藥喂進去,再喂一點水,女子蒼白的唇總算恢複了一絲血色。
洛霜月的镯子是個儲物法器,自然是師傅給她的,裡面都是些醫書,還有她自己煉制的一些丹藥。
煉丹一道都是洛霜月根據醫書自己琢磨的,當然了,肯定是拿自己先試藥,自己吃了沒問題才敢拿給别人吃,還得準備一些和解的藥,畢竟每個人體質不一樣。
幸虧洛霜月是煉氣期修士,又經常爬山煉體,不然還真沒法将女子背回去。
“呼……累死個人!”
洛霜月将人放到自己床上,忍不住抱怨。
回來已經接近中午,洛霜月先去後院燒起了水,那女子血淋淋的,總得洗洗吧。
洛霜月站在床前,臉有些泛紅。
“仙子,多有冒犯了,但我們醫者眼中都是無衆生相的,你放心,我絕不會亂看的……”
說罷,她伸手解開了女子的衣帶,然後微顫着掀開衣襟,一片雪色映入眼簾……
忽然一滴血落在了女子的鎖骨間,洛霜月慌忙捂住鼻子,竟然流鼻血了……
某人相當羞窘,自認為是平時吃藥材補多了的緣故,一定是這樣的!
最後洛霜月不敢再多看,開始着手處理傷口,都是較淺的劍傷,很容易治療。
包紮好後,洛霜月給女子換上了她自己的洗幹淨的衣物。
可是那内傷有點麻煩,洛霜月不懂運功,隻能把自己煉的靈丹喂她吃,然後用靈力幫她暖暖身子,依洛霜月來看,她就是靈力虧損嚴重,傷及了肺腑,不過沒什麼大問題。
忙活一早上,洛霜月有些餓了,随即去廚房熬了一鍋白粥,又去院子裡摘了一棵娃娃菜。
平時村民也會送一些禽肉過來,洛霜月自己也養了一些雞鴨,但是她不經常吃肉。
以普遍理性而論,修士是可以不吃東西的,但洛霜月想到女子那消瘦的身子,還是決定給她喂點東西吃。
洛霜月将女子扶起來靠在自己的肩上,一隻手要扶着她的頭,一隻手得喂粥,但這樣極難操作,放下去又怕食物堆積,洛霜月犯了難,突然之間,她想到了一種不得了的方式,臉色變得紅豔欲滴。
“罪過,罪過……”
“不要想那些奇怪的東西啊!”
洛霜月晃了晃腦袋,最終還是以靈力輔助,才勉強給仙子喂了幾口白粥,有些吃食墊着,才好喝藥。
将人安置好後,洛霜月去後院裡翻箱倒櫃,開始尋找藥材來煎藥。
“讓我來看看,白芍,當歸,黃芪,玄參,紫靈雪草必不可少,青葙子,白骨蘭也需要一些……”
找齊所需的藥材後,還要嚴格稱量,确定配比,進行預處理。
煎藥更是一手細緻活,藥材的施放順序,煎煮時間,火候的掌控等等都得合理,藥效作用才能最大化,洛霜月很喜歡這樣專注的過程。
一個時辰過後,洛霜月端着一碗藥來到了仙子床前,此前洛霜月給仙子換了一套绯紅色的衣裙,顯得更有生氣一些。
仙子的臉色已經由蒼白轉到凝脂一般,仿佛易碎的瓷器,眉如墨染青河,唇似霞暈落日……洛霜月看得幾乎失了魂。
左手稍稍墊起了仙子的頭,手掌貼着她的後腦勺時,能夠感受到其發絲的柔順。
洗去血腥之後,洛霜月才發現仙子身上淡淡的冷花香,似乎是茉莉,與常年和藥草打交道的自己不同,總是一股藥罐子味。
“仙子,我喂你喝藥。”
洛霜月仍舊一手撐着仙子的下颌,一手執勺喂藥,送入口之前都下意識地吹一吹,仔細不能燙着仙子。
仙子的嘴角溢出了一些褐色的藥液,洛霜月微怔,擡手輕輕拂拭了去,手指卻并未離開,而是輕輕點着那唇,可真軟,洛霜月心想。
期間仙子一直蹙着眉,想來是不耐苦味,但這也沒辦法,良藥總是苦口。
“仙子你就忍耐一下吧,我總不能專程下山去給你買些蜜餞,糖葫蘆什麼的來吧,而且你現在也吃不了。”
“這樣吧,等你好起來的時候,我帶你下山去買給你吃,好不好?”
“這山下有個張老頭,他家賣的糖葫蘆可甜了,小的時候師傅買給我吃過,我很喜歡,但是師傅怕我吃壞牙齒,不讓我多吃,我到現在也很懷念呢。”
“瞧,我與你說這些做什麼,仙子你還是先安心養傷吧……”
洛霜月替仙子掖了掖被子,然後端着藥碗走了,關門聲響起之後,屋内的人羽睫輕顫。
傍晚時分,村口的屠大嬸來到了山上,最近天氣不好,上山的人都變少了。
“洛丫頭啊,這村裡最近可不太平啊!聽說村東那頭林先生的閨女被妖怪叼走了。”
洛霜月皺眉,林先生是村裡的教書先生,他的女兒洛霜月見過,叫林如笙,挺可愛一姑娘。
“被妖怪叼走了?什麼時候的事?”洛霜月邊搗藥邊問。
屠大嬸一拍大腿:“哎呦,昨兒個不見的,都找了兩天啦!聽林先生說,他閨女的房門都被怪物一巴掌拍碎了,全是血,那爪子印比我的頭還大……”
洛霜月有點發怵,這麼偏僻的小山村想要求救,離這兒最近的仙家宗門也得走上月餘,到時候這林家姑娘焉有命在?
“那怎麼辦?”洛霜月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