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姌欲言又止。
黛雲搖搖頭,擺手欲要送客:“你一面求我幫你,卻還不說實話。我即便有通天的本領,也不敢出手。你還是早些回宮去罷,若有人問起,就說是出來玩的。”
“是在冷宮做粗活的姑姑,她偶然間說漏了嘴。”懷姌不願一無所獲,幾番坐立不安,又盯着合上的窗戶許久,這才開口,“她和我母親都是被販入宣朝的漠北人。”
“接着說。”黛雲看了她一眼,沒再趕她離開。
“她們不是漠北奴隸,隻是被擄走的尋常百姓,卻因為長得有幾分像漢人,被買走充作替身在宮中受苦。”懷姌見有機會,不敢再有所隐瞞,将所有的事情逐一道出。
當年的漠北正是多事之秋。
部族之間鬥争不斷,隻要抓到俘虜,便會被充作奴隸使用,可謂是慘絕人寰。而漠北奴隸價格低廉的消息,不知何時傳到了宣朝,一時間甚至有了專營此道的人牙子。
且漠北奴隸沒有宣朝戶籍,是死是活皆聽天由命,不知那十年徒增了幾許枯骨。
“你母親的事情,那個姑姑又知道多少?”黛雲有些擔心,江勉曾提到,那個令牌的樣式在漠北廣為流傳,不知這個姑姑又清楚幾分。
倘若她知道其中原由,卻慫恿了懷姌,恐怕另有圖謀。
“姑姑說和我母親不是一個部族的,原本并不相熟,隻是一同被販入京城,又做了宮女,這才有所交集。”懷姌不敢怠慢。
黛雲替她添了杯茶,不鹹不淡地應了聲:“你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你要塞給我的東西,那個姑姑知道嗎?”黛雲連抛兩個問題,讓懷姌對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不會有所懷疑。這個法子可是燕樂長公主最擅長的,她也跟着學了一手。
“我母親雖是同她一起入宮,但之後再未同她見過面,我也并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個人。也是半年前她偶然路過我的小院,這才有了交集。”懷姌隻覺得心中無比凄涼。
“這半年來她待我不錯。”她抿了口茶,繼續說道,“但我隻将那草原狼的模樣拓下來,又畫的醜些,诓她是夢裡見過的,看不真切。”
“她不曾懷疑我,另同我描述了一樁可怖的故事。”懷姌放下茶盞,攏了攏胳膊,隻覺得平白生出股寒意席卷全身。
“是關于你要給我的那個東西。”黛雲心中松了口氣,幸好那姑姑并不知道東西在懷姌手中,“罷了,你也不必拿故事來吓我。”
“最後問你一句,你昨夜來找我,是為的什麼?”
“那個姑姑提起這個時變得非常可怖。”懷姌搖搖頭,不願再回憶當時的畫面,“她的眼神中被憎恨和渴望填滿了,分明是個溫柔的長輩,但卻變得令人膽寒。”
“映福姐姐我真的害怕,不敢留着那個東西,更不敢讓她和旁人發現了。昨夜都是我不好,隻想着托姐姐帶出宮去,替我藏的遠遠的。”懷姌握緊拳頭,卻是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但求姐姐不要因此和我生了嫌隙,待我還像從前一樣。我眼下,唯有姐姐可以依靠了。”懷姌今日說的極多,試探着還想去牽黛雲的手。
不過這回,黛雲卻是并未掙紮。她對懷姌素來是憐憫的,但見她對手中的力量如此畏懼,隻想擺脫惶惶而不可終日的生活,她的心腸便再硬不起來。
“我不是這般小肚雞腸的人。”黛雲替她擦拭淚水,耐着性子柔聲道,“且放心,映福姐姐會暗中助你,你盡管像往常一樣。”
懷姌生起希望,重重地點頭。黛雲又細細安慰了她許多,見着天色不早了,這才囑咐她如何來的便做如何回去。
好容易将懷姌送走了,黛雲當即提筆将有用的訊息寫下。打算再由給江杏白送點心的由頭,轉交給江勉罷。黛雲如是想到,依照江杏白的好脾氣,是肯定不會私自查閱他們的往來書信的。
忽然便能理解起,小時候的江勉為何總愛将話本往江杏白的屋内藏了。
“幼香,進來。”片刻功夫,寫好的書信已被黛雲壓在茶盞之下。
可這次來的,仍不是幼香,而是幼紅。幼紅并非黛雲的貼身宮女,走到跟前時也唯唯諾諾,撲騰便跪了下來:“殿下恕罪,幼香被長公主帶走了,殿下有何吩咐。”
“殿下肚子餓了。”黛雲欲蓋彌彰用手掌将信件的署名,沒好氣地開口。
但其實并不需如此,幼紅根本未敢擡頭瞧上一眼,便道:“奴婢這就去準備。”跑的倒是很利索。
看來是母親将幼香帶走的時候,定然還警醒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