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如翠出去尋人。顔秋池對着廂房門口看了會兒,視線便落在桌案的刻漏上。
她對松如翠的修為心裡有數,也清楚白尋所在的位置,幾乎不用多想,顔秋池就能預料到松如翠帶回白尋所需的時間。
一盞茶都不用。
她隻需在此聽曲等待便是。
但幾息過後,顔秋池冷冷地推開房門,徑直朝樓外走去。
她出去的一刻,廂房内的女修們俱是面面相觑,眼中露出不約而同的困惑之色。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很清楚顔秋池的習慣。她修為高,行事從來随心所欲,而且讨厭麻煩,平時也從未對旁人上心。
尋個人而已,都已經讓松如翠去了,這會兒又出去做什麼?
*
白尋正在街頭熱舞。穿越之前,她是一個舞蹈生。
被顔秋池趕出來後,白尋站在大街上,無意聽到了有關這座城池的信息。
此處叫作萬玄城,是修者雲集的地界,入城之前,需要接受靈根檢測,城中更是有大能坐鎮。坐鎮的大能在城中釋放一定強度的威壓,以阻止城外的妖魔擅入。
因此,凡是修為低些,經脈強度弱一些的,都會有些受不住這樣的威壓。
——這才有了白尋的無靈力舞劍賣藝。
當然,她不會舞劍,手裡也沒有劍。
所以隻能會啥跳啥。
此時,白尋踮着腳尖,優雅而穩健地跳着芭蕾舞。
還是天鵝湖。
她的手指特意做出拿劍的姿态,表示這是在空手舞劍。
一衆修士看呆了。他們從未見過如此拖泥帶水、華而不實的劍舞。
完全看不出這一招一式都是用來幹什麼的。但奇怪的是,其間好像确有章法,足步規律,皆有迹可循。
看久了,好像還有點好看。
這是什麼失傳的絕世劍舞!
能夠進入萬玄城的修士,大多也是有眼力見的。對于不懂的東西,他們選擇沉默觀察。一時間,這裡居然沒有太多異議。
大家都想再看一眼,這是個什麼玩意。
顔秋池趕來時,看見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少女正在沉醉地踮腳轉圈圈,臉上還帶着聖光般的微笑。
周遭的人也非常專注地看着,堪稱屏息凝神。
顔秋池:“……”
她覺得太陽穴在突突地跳動。
白尋在幹什麼?
正當周圍人看得起勁的時候,人群之中,忽然有一聲倒吸涼氣的聲音。
這吸氣聲很明顯,聲音的主人顯然極為驚異。
下一刻,便有一道清脆婉轉的女聲響起:“麻煩,借過一下,我認識跳舞的這位。”
圍觀修士紛紛側目,見是一個容貌姣好的女劍修,氣度如蓮,于是也讓開了路。
既然說認識,那此時來找人,便是有事了。
修真界裡,雖然大家都客套稱呼彼此為仙人,但大家的愛好還是和從前當凡人時差不多,哪裡有事端,哪裡就有人看。
女劍修分開人群,一路走到白尋面前。
白尋原本半閉着眼,但她腳底下的盆子突然“當”的又響了一聲,她便忍不住睜眼去看。
扔進盆子的,是一顆完好的靈石。
完好的靈石,這可是一大筆錢。
白尋順着靈石向上看,才發現眼前有人,站得特别近,完全不是圍觀群衆會有的距離。
看清來人的臉時,白尋也沒什麼反應。
女劍修率先發問:“你是白尋?”
她臉上的表情很古怪,像是看到了什麼絕對不會出現在這裡的人。
白尋蓦地心髒漏跳一拍。這人……認識原主,但原主已經死了。
慌亂瞬間襲上她的心。
白尋緊張得眼睫都在發顫,口中卻說道:“我不是啊,白尋是誰?我不知道誰是白尋。”
女劍修盯着她的臉,她的眼神漆黑如墨,直直凝視着人時,有些可怖意味。
“你不知道誰是白尋?”
這話一出,人群裡頓時炸開了鍋。不少人開始竊竊私語。
“白尋?”
“那不是斷水門裡那個串通妖女的叛徒嗎?聽說害死了八十個弟子,斷水門門主震怒,用了派内極刑呢。”
“那怎麼還站在這裡?不是用斷水刃分屍了嗎,斷水刃可是神器,割下去,神魂都會潰散。”
“哈,她不是私通了極惡宮的妖女嗎?那妖女可是少宮主,什麼邪法不會?怕是用了禁術複生了吧。”
白尋的腦子一片空白,身體開始發抖。
不是因為身份的暴露,而是因為旁人提到的“斷水刃”三個字。
她一穿越過來,就被慘烈地分屍。被分屍之後,每次提到有關分屍的東西,白尋心裡都會生出強烈的恐懼。
好像那日的血腥畫面再一次浮現眼前,四肢也又一次開始疼痛。
痛不欲生。
白尋的眼睛再次模糊了,她看不清女劍修的臉,也看不清周圍的人。
女劍修的臉已經模糊,但仍然在面前放大。
她離白尋更近,手抓上白尋的肩膀,一點點攥緊:“你就是白尋,我不會認錯你。”
“忘記我了,師妹?”
這句話仿佛一道驚雷,在白尋腦中轟然炸開。
她是白尋的同門師姐,楚千仞。
也是這個世界的女主。
“說話,白尋。别裝死。”楚千仞扣在白尋肩上的手越來越緊,帶着某種強烈的恨意。
她的摯友同門,在這次妖禍中盡數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