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到官府告……”醫工急喘,話還未說完,就被揪着領口猛地一下提溜到少年臉前。
“不好意思啊。”
少年禮貌微笑,手裡攥着醫工領口,蠻橫動作和臉上表情沒有半點關系:“我屬下都是粗人,還望莫怪。現在國家有難,連那邊幾個屁大的丫頭片子都知道布粥,諸位既不能醫國,那醫人總還是可以的吧?”
醫工暗瞧這群人腰間刀劍,再瞧這身匪氣,頗為識相,換個語氣道:“可以是可以,但……這,這流民應由官府出面治理,畢竟這花費不是你我能承擔的起的……”
“我已命人禀報請示内史府,”少年扔下醫工,“想來公文流程需要些時候,你們隻管醫治,虧不了。”
醫工們無法,隻得悻悻下車診治流民。
易府小厮注意力被街對面吸引過去,此時方回過神來,問道:“女公子,您方才說去給您幹什麼?”
如是撇嘴道:“呃,我說去……幫幫忙。”
不多時,一小隊金吾衛和内史府主簿丁寶桢又帶着幾名太醫署的小黃門,急匆匆趕來按撫診治流民,傷情嚴重的擡走,說是在城郊臨時征用了一個醫廬,可以安置不少傷者。
見官府接手,那少年便撤到一旁。如是冷眼旁觀,終是盛了碗粥,又拿了塊餅走過去:“給你。”
少年一笑,徑直接下,喝的哧溜溜作響,卻又不忘調侃:“呦,我心思得去借套乞丐服才能吃上飯呢!”
“招呼你的人也過去吃點,”如是見少年狼吞虎咽,是真餓極了,“你這人可真有意思,有隐情,你好好說不就成了,非要話中帶刺。”
少年揮手招呼弟兄們休息吃喝,無所謂道:“看你是個小孩,逗逗你罷了。”
“你也沒有多大好吧?”
“你家大人呢?怎麼就你在這裡施粥?”
未等如是回答,内史府主簿丁寶桢巴巴的跑過來,笑嘻嘻招呼:“女公子,在下内史府主簿,丁寶桢。”
如是顧不上解開襻膊,見禮道:“丁主簿,咱們之前見過。眼下我衣着狼狽,讓主簿見笑了。”
“哪裡的話,女公子心慈好善,施恩布德,是大大的仁義,相比之下,我等隻有慚愧。”
“丁主簿謙虛,此番接濟也是内史府承辦,我們不過是閑在家中無事,過來搭把手。”
丁主簿笑笑:“易内史昨日就将城内情況呈遞了奏疏,申請征用城郊醫廬收治這些流民,沒想今日一早流民數量激增,傷亡更甚,加之前些日子東市暴亂,百姓尚在恐慌之中,遂今日一早易内史便進宮面聖,請示提前啟用醫廬。方才這位公子的手下找到内史府,在下忖度着易府女公子還有宋府公子、女公子在此處,擔心有意外,就先帶着一隊金吾衛過來。”
如是再次施禮:“謝主簿挂念體恤。”
“客氣客氣。此處有金吾衛照應,我就先回内史府奉诏。”
說罷,丁主簿又去與金吾衛司馬告辭,才騎馬離去。
身後少年道問:“你姓易?”
“對。”
“那你可認識一個叫易辰安的人?”
如是一驚,猛的轉身,裙裾揚起:“怎麼?”
少年微微點頭:“我想這姓不太常見,果然認識……”
“那是我長兄!”如是急急打斷少年的話,再次問道,“怎麼?”
“漁陽那邊赤地千裡,村裡連隻活雞都沒有,我們也待不下去了,舉家遷往中原,路過上郡,遇見一夥匈奴殘殺村民,我們哪能袖手旁觀,立時就混戰。期間幸得一位公子相助,才順利救下村民。事後一問,這位公子便叫易辰安。”
如是心下立時漏了一拍,再逼近一步:“他還活着?!”
少年笑道:“當然活着,他有功夫傍身,人又機警。隻不過他的馬讓匈奴一刀砍死了,錢财也被逃走的匈奴搶去,便借走我家一匹良駒,和一貫錢,說是見着紀将軍将旗往西北,他要一路追過去。”
“當真?!”如是進一步上前。
少年後退一步:“當真,他說原本要書一封平安信,哪料北邊情況讓他始料不及,恰巧遇見我們往南,就把随身佩玉交予我,說可以換十匹馬。”
說着少年從懷中掏出一個玉佩:“他走得急,風沙又大,我沒聽清,隻記得西京易家,原想着安頓好了再打聽,哪想這麼湊巧。娘子與我真是有緣分。”
少年雙目放光,認真問道:“真能換十匹?”
如是未答,拿過玉佩細瞧,是個螭龍穿雲的玉璧,上面的琥珀色球形結絡子還是如是親手編的,也是她唯一學得會的絡子。
她的手不自主微微顫抖,緊攥着玉佩抵着胸口,對着少年略略福身,轉頭招呼玄芝:“玄芝,備車,去三官殿!”
突想起少年,回身解釋道:“家母終日憂愁長兄無音訊,我這就去報佳音,好叫她放心。”
複思忖片刻,念及自己或許轉達不細緻,便自作主張邀請道:“午間家父多在官署不能回家,若貴人不嫌棄,還請移步寒舍,并以晚膳,一是家父家母想必還要勞煩貴人,細述長兄與貴人相遇瑣事,二是事出突然,眼下未能好好道謝,想借晚膳佳釀美酒再好好答謝貴人。”
少年見她人小,言語正經起來卻老氣橫秋,覺得好笑,偏頭示意身後:“好是好,可我人多,你家米夠吃嗎?”
如是順着看過去,笑道:“夠,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