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喝足,尹漫笑着與舅媽趙琴告别。
剛走出門,迎面碰上從隔壁銀行辦事回來的邱兆華。
邱兆華冷着一張臉從寒風中走來,面上的表情很是難看,“一分不少轉你賬上了,你收了錢,那從前的事就都過去了。”
話裡的提醒不言而喻,錢已經收了,以後雜貨鋪的賬本以及邱雲帆的事都一筆勾銷,誰也不欠誰,誰也不要再提。
尹漫微微一笑,“那是當然,謝謝舅舅。”
邱兆華聞言,臉色頓時又沉了幾分。
想想他剛才又是跳腳又是亂吼差點氣出心髒病,尹漫卻從始至終一副好脾氣,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邱兆華内心既憋屈又羞怒。
一個小輩如此沉穩,倒顯得他這個做長輩的毛裡毛躁。
對于尹漫那虛情假意的道謝,邱兆華一個字也不想聽,他直擺手,示意尹漫快點走。
尹漫卻沒急着走。
她一雙眼在門口張望一圈,最終落到旁邊一輛人力三輪車上。
三輪車全身刷着藍色的漆,七成新,後面的裝貨區沒有任何貨物,隻裝了滿滿一車雪。車把手和車坐墊上也殘留淡淡一層未消融的積雪。
尹漫走上前,拿厚手套将車把手和車坐墊上的雪掃開,又掏出紙巾在車座上擦了幾下。
看到她的動作,邱兆華吃了一驚,連忙上前嚷道:“你做什麼?這是我家的車!”
尹漫沒理會他,兀自朝着車墊拍了拍,腳勾住踏闆轉了幾圈,似乎在檢查鍊條有沒有被凍住。
确定一切正常後,她跨腿坐上去試了試,偏過腦袋笑着望向邱兆華,問得無比真誠:“舅舅,這三輪車是用雜貨鋪經營時的資金購買的,應該屬于雜貨鋪的資産,我開回去沒什麼問題吧?”
邱兆華呼吸一窒,差點心梗。
好嘛,尹漫遲遲不走,原來是盯上了他家這輛三輪車。
雖說三輪車放在家裡沒什麼作用,他并不重視,昨天下雪都沒推進家裡,任其在外面受風吹雨淋,但這并不代表他就樂意白白送人啊!
邱兆華滿心的火氣立即被挑起,上前一步就要奪車,目光與尹漫交彙的那一刻,瞧見對方眼裡始終蘊着一股淡淡的笑意,他心裡一怯,冷靜下來。
他現在有點忌憚尹漫的行事作風。
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尹漫這隻笑面虎,比她父親有過之而無不及。
剛才兩次都沒讨到好處,這會兒要是為三輪車再次撕破臉皮,不知道尹漫又準備拿什麼樣的手段應對他。
這三輪車原本是邱雲帆買來為雜貨鋪進貨的,現在放在家裡也沒什麼用,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更何況真要論起三輪車的歸屬,他估計争不赢尹漫那張嘴皮子。
罷了罷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邱兆華心不甘情不願地擺擺手,“沒、沒問題,你趕快騎走趕快騎走。”
“謝謝舅舅。”
尹漫揚起一張笑臉,在清晨剛露出頭的陽光沐浴下,心情頗好的騎上三輪車,慢慢悠悠消失在大路上。
親眼瞧着尹漫離開的身影慢慢縮小成拳頭大小,邱兆華才重重卸了一口氣。
這個讨債鬼終于走了。
邱兆華望着門口三輪車原先停着的位置空了一大片,又想起剛才轉出去的一萬多塊錢,心裡一陣絞痛,仿佛心在滴血。
尹漫做起事來還真不留情面,看來他當初的決定沒有錯。
好歹他是舅舅,尹漫沒顧慮半點親戚情分,用這樣的手段從他手裡薅走這一大筆錢,要是真讓尹漫接手服裝廠,那他這些老親戚還有活路嗎?
尹漫以前在廠子裡就從來沒有過偏幫親戚的意圖,反而很多時候有意無意給江德凱那幫人做主,要是她成為服裝廠掌權人,說不定上台後第一個拿他們這幫親戚開刀。
所以,站隊尹念春是正确的!
尹念春一直是站在親戚這一邊的,邱雲帆的工作安排人家也很快就答應了,比尹漫要有人情味得多。
有林宇紳撐腰有什麼用,以後前途無量有什麼用,這種人發達了也不想着親戚,靠不住,一點也靠不住!
邱兆華憤憤地望了一眼尹漫消失的方向,轉身回屋。
屋子裡,趙琴正拿着抹布收拾桌面,邱兆華瞥她一眼,心裡很不爽快,“以後對尹漫别這麼熱情。”
“為什麼?”趙琴擦桌子的手一頓,追問:“你們鬧矛盾了?”
趙琴是個老實又本分的農村婦女,沒讀過什麼書,大字不識兩個,唯一的優點就是勤快能幹肯吃苦,廠子裡很多事情,邱兆華都不會跟她談。
在她的世界裡,與尹家的關系估計還停留在當初他妹妹還沒去世那會兒。
那時候兩家很親,好得像是一家人。
這麼多年過去,很多事情早就不一樣了。
邱兆華沒解釋,隻叮囑:“問那麼多做什麼,記住我的話就行了。”
趙琴撇着嘴沒敢回話,嘴裡嘟嘟囔囔一陣子,拿着抹布往廚房裡去。
另一邊,從舅舅家離開的尹漫騎着三輪車行駛到熱鬧的步行街。
她心情很不錯。
接近年關,這下備貨的錢一部分有了着落,可以稍微頂一陣子,等來年開春再想個長遠之計。
進貨的三輪車也順手牽了回來,節省好幾百塊錢呢。
昨天風雪大作,今天難得出了太陽,就像以後的日子,艱苦時期總會熬過去,總有一天會奔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