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各自上轎,由婆子們擡進垂花門,依舊是林瑾瑜上前打起轎簾,扶着賈敏黛玉二人下轎。
賈政望着一舉一動間處處妥當的林瑾瑜點了點頭,對身邊的賈赦說:“這瑾瑜是個好的。”
賈敏望着母親的院落,覺得仿佛回到了自己未出閣之時,這裡面的陳列擺設竟是一點未變。
衆人穿過抄手遊廊,再轉過當地放着的紫檀架大理石插屏,便見到三個小廳,廳子後便是正方大院。
五間上房,皆雕梁畫棟,廂房上挂着各色鹦鹉,畫眉等鳥雀。
門口候着幾個穿紅着綠的丫頭, 一見他們來了,便忙都笑迎上來,說:“剛才老太太還念呢,可巧就來了。”
三四人争着打起簾籠,一面有人向内傳話:“姑太太,林少爺林姑娘來了。”
黛玉方進入房時,隻見兩個丫頭攙着一位鬓發如銀的老母迎上來,黛玉便知是外祖母。
賈敏剛想帶着兩個孩子拜見,就見賈母一把将她摟進懷裡。
“你這狠心的孩子,一别竟是十幾年,期間從未回京見過母親。”
賈敏的眼淚自走進賈府後便沒有斷過,見母親如此說,眼淚更是控制不住的往外流。
衆人好不容易才慢慢勸解住了,賈敏這才站起身領着兩個孩子行禮。
“拜見母親(外祖母)。”
賈母連忙招手讓兩個孩子來自己身邊,左看看右看看,嘴角的笑容怎麼也消不下去。
“好啊,真好。”
賈敏所出的這兩個孩子,便是她這一把年紀了,也找不到比他二人更好的。
她半摟着黛玉,手中握着林瑾瑜的手,向他們介紹。
“這是你大舅母, 這是你二舅母。”
兩個孩子要一一拜見,賈母不舍的松開兩人,見兩人行過禮又重新摟了回來。
她掃了一眼衆人,又說:“請姑娘們來。今日有遠客來,可以不必上學去了。”衆人答應了一聲,便去了兩個。
不一時,隻見三個奶嬷嬷并五六個丫鬟,簇擁着三個姊妹來了。第一個肌膚微豐,合中身材, 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溫柔沉默,觀之可親。第二個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鴨蛋臉面, 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彩精華,見之忘俗。第三個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其钗環裙襖, 三人皆是一樣的妝飾。
賈敏連忙命人送上她事先準備好的禮物。
這是,賈母才松開摟着黛玉的手,輕拍她讓她上前行禮,互相認識。
“迎春姐姐,探春妹妹,惜春妹妹。”
賈敏先前便跟黛玉介紹過賈家的幾位表兄妹,禮貌的上前打招呼,一邊說着,一邊拿過竹雨呈上的禮物,一一轉交給三人。
“這怎麼成!”
賈敏笑着對賈母說:“母親不必管她,玉兒先前聽說要見表姐表妹激動了許久,這是她孩子的心意。”
賈母見賈敏這麼說,便不再說什麼,而是轉眸看着站在她身邊的林瑾瑜。
“瑾兒長得與你真像。”
看着林瑾瑜的目光中滿是慈愛。
賈敏也順着賈母的目光看着林瑾瑜。
“人人都這麼說,我先前還擔心長得像我太過于女氣,隻是好在這孩子會長,該像父親的地方還是像的。”
賈母啐了賈敏一口。
“真真是不要臉,這話說的我這個老婆子都為你覺得難堪。”
在母親面前,賈敏也不覺得不好意思,轉而笑着說。
“我先前是不準備帶他來的,但是我們家老爺說他去年剛過了童生試,死讀書也是不行的,便被派來一邊遊曆,一邊護送着我與玉兒上京。”
賈政意外的看着賈敏:“這麼小便過了童生試?準備何時下場試試?”
賈敏笑着說:“我家老爺二哥是知道的,定是要等瑾兒再大一些再考的,畢竟年紀輕輕就有功名,也怕這孩子過于自大,最後成了傷仲永便不好了。”
“真真是越大越不要臉了,你怎麼知道瑾兒一下場便能中?”
“母親不知道,這孩子八歲起便跟着錢塘書院的錢老夫子讀書,再加上老爺常常教導,考個舉人出來并不是什麼難事。”
介紹林瑾瑜這個令人驕傲的兒子,賈敏可是真的一點都不知道什麼叫做自謙。
賈母一聽錢塘書院的錢夫子,雙目便亮了起來。
“可是那位教出過五位狀元郎的錢夫子?”
賈敏點了點頭。
“可不就是。”
“夫子說過,現在正是應該好好讀書的年紀,功名什麼時候都取得,但是錯過了這個年紀卻是再也回不來了。”
許是書香門第出生,再加上名師教導的原因,林瑾瑜身上有一種與衆多讀書人不一樣的氣質,這種氣質無關長相,卻讓人不自覺将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好孩子。”
賈母欣慰的輕拍林瑾瑜的手。
賈母的院内衆人相談正歡,外面有腳步聲想起,丫鬟進來笑道:“寶玉來了!”
黛玉瞪大眼睛,對那個隻聞其名而第一次見到真人的表哥也很是好奇的。
忽見丫鬟話未報完,已進來了一位年輕的公子:頭上戴着束發嵌寶紫金冠,齊眉勒着二龍搶珠金抹額,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束着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縧,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鍛排穗褂,登着青緞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雖怒時而若笑,即瞋視而有情。項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絲縧,系着一塊美玉。黛玉一見,便吃一大驚,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像在那裡見過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賈母連忙摟過寶玉,向他介紹賈敏三人。
“快來見過你姑母和表哥表妹。”
林瑾瑜牽着黛玉走出人群,與寶玉互相見禮。
寶玉不看林瑾瑜,卻是看着黛玉看呆了。
半晌,才轉過頭對賈敏說:“這妹妹我曾見過的。”
廳内衆人具是笑了起來,賈母說道:“可又是胡說,你又何曾見過他?”
寶玉笑道:“雖然未曾見過他,然我看着面善,心裡就算是舊相識,今日隻作遠别重逢,亦未為不可。”
賈母一邊笑罵着‘癡兒’,一邊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
”寶玉便走近在黛玉身邊站定,又細細打量一番,問道:“妹妹可曾讀書?”
黛玉歪頭看着寶玉,心裡想着,這表兄真如母親所說的好生奇怪。
嘴中卻是說道:“跟着父親略識的幾個字。”
寶玉又道:“妹妹尊名是那兩個字?”
黛玉便說了名。
寶玉又問表字。
黛玉道:“我還未及笄,自然是無字的。”
寶玉一愣,轉而說道:“我送妹妹一妙字……”
話還未說完,林瑾瑜與賈敏的面色具是一變。,
賈政連忙呵道:“孽障,胡說什麼。”
寶玉卻是不理會父親,轉而問道:妹妹可有玉?
衆人不解其語,黛玉卻是知道他在問自己是否與他一般出生便帶玉。
先前對寶玉升起的一絲好感,現在已是一點不存,雖礙于長輩們在此沒有發脾氣,但言語間卻忍不住含刺。
她故意曲解寶玉的意思,說道。
“我家雖是小門小戶,但也是不缺玉的。”
誰知這寶玉卻是個傻子,追問道:“不是這個,妹妹可是生來便有玉?”
黛玉在家被父母哥哥嬌養着,寵的便是皇室公主也比不上她,能耐着脾氣與寶玉說話已是看在母親外祖母的面子上,現在卻是怎麼也忍受不了了。
“我沒有那東西。”
此話一出,寶玉頓時發起癡狂病來,摘下挂在脖子上的玉就朝地上摔去。
“什麼罕物,連人之高低不擇,還說‘通靈’不‘通靈’呢!我也不要這勞什子了!”吓的衆人一擁争去拾玉。
賈母急的摟了寶玉道:“孽障!你生氣,要打罵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寶玉滿面淚痕泣道:“家裡姐姐妹妹都沒有,單我有,我說沒趣,如今來了這們一個神仙似的妹妹也沒有,可知這不是個好東西。”
黛玉卻是被寶玉這一番瘋給吓到了,哭着撲進哥哥的懷中,急着要回家。
賈敏連忙上前摟住黛玉,眼眶也忍不住紅了。
這都是什麼事,自黛玉出生起,何嘗被人如此對待過,便是老爺與她,連大聲說她都是舍不得的。
寶玉此舉何嘗不是在剜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