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仍然一片漆黑,鄭其荷眼睛又澀又疼,翻了個身,将空調被揉成一團抱在懷中,心裡想着要再睡一會兒,大腦卻越來越清醒。
過了一會,她認命地歎了口氣,伸手摸索着從另一隻枕頭底下拿出手機,上面的時間顯示為6點16分。
“要命!”她痛苦地呻~吟一聲,把頭埋進被子裡。仿佛被下了魔咒一樣,周一到周五睡不夠,周六和周日提前醒。
她揉了揉頭發,無精打采的下了床,走到落地窗前雙手将窗簾往兩邊一拉,大片陽光便傾瀉而入。她微微眯着眼往下看,有幾個小孩在草地上蕩秋千,周圍彎彎繞繞的小徑上,三三兩兩的年輕人正在晨跑。
夏天的清晨一如既往的美麗耀眼,充滿了生機和活力。隻有她如此頹廢,跟這個世界如此的格格不入。
她左手撐着盥洗台,機械地刷着牙,心裡想着今天要做什麼,去張記面館吃他們家的特色牛肉面,到附近的圖書館看書。。。。。。中午俞果那家夥請吃飯,一定要提前去,遲到了她會生氣。
一想到要跟死黨見面聚餐,她總算提起了一點精神,打開衣櫃,嗯,今天是不用穿正裝的日子,心情又好了一點,她換上心愛的白T恤和灰藍色工裝褲,步履輕快地出了門。
周六的圖書館人很多,但很安靜,靜得隻剩下紙張翻動的沙沙聲。
閱讀是鄭其荷人生中至關重要的一件事情,她花費了大量時間在這上面。對她來說,書籍不僅是攝取知識和消磨時間的工具,更是療愈止血的創口貼。
每當她看到一排排書架下面,那些席地而坐的穿着學生裝束的男孩女孩,腦海裡便會浮現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畫面。一個幹幹瘦瘦、拱肩縮背的女孩子,躲在在最角落的陰影裡,雙手捧着厚重的心理健康類書籍,一邊看,一邊用手背抹眼淚。
身邊的朋友也好,同事也好,每每聚在一起聊天,說起自己的學生時代,人人都是滿臉回味,滿懷留戀。但對于她來說,那些本該美好的青春時光,卻是那樣艱辛和漫長,偶有閑時,她都泡在大大小小的書店裡,那一頁又一頁的紙張,那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一直源源不斷地賦予了她某種力量,若不是這樣,她想她沒有辦法熬到現在,更不可能成長為一個身心還算健康的年輕人。
鄭其荷站起身,将一本書放回書架,褲兜中手機忽然開始震動,她拿出來一看,愣了起碼有半分鐘,才深深吸了一口氣,按下接聽鍵:“媽。”
“為什麼這麼久才接電話?”
“剛剛在忙。”她看了看周圍,一邊壓低聲音,一邊往外走:“媽,什麼事?”
“你這是什麼态度?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如果我們不主動聯系你,我看你一年都不會打個電話回來的!”
聽筒裡聲音明顯提高,她站在走廊上,揉了揉耳朵,語氣帶着一絲疲憊:“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最近跟你弟弟聯系沒有?”
“沒有。”
趙容秀越發不滿:“你就這麼一個弟弟,就不能多關心關心他?你一天到晚到底在忙些什麼?”
鄭其荷不自覺的握緊手機,她閉了閉眼睛,努力調勻呼吸:“我自然是忙我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媽,如果沒别的事,我要挂電話了。”
“你。。。。。。”趙容秀氣得一愣,卻也真的怕她挂電話:“等等,我還沒說完呢!”
鄭其荷靠着牆壁,靜靜等着她接下來的話。
“我不是在抱怨你。”沉默了幾秒鐘,趙容秀的語氣軟了下來:“隻是你弟弟的那個事業編考試成績下個星期就要出來了,他這兩天坐立不安的,飯都吃不下,我和你爸勸着也不聽,唉,實在是叫人焦心。你作為姐姐,又是考公過來的,還是打個電話開導開導,也許他聽得進去些。”
“媽,你既然還記得我也是考公過來的,就不應該有這種無謂的擔心啊。我那會兒每天拼了命的看書,做題,不敢有絲毫松懈,等結果的時候,也是睡不好,吃不下的。但你猜怎麼着?沒有一個人問我一句,關心我一下,最後不也好好兒的嗎?所以放心吧,鄭其羽會沒事的。”
這幾句話聽在趙容秀耳朵,真是十分刺耳,但自己的女兒又是以十分輕快的語氣說的,趙容秀一時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諷刺,還是在安慰。
又一陣長久的沉默,
趙容秀道:“這兩天假日,你沒什麼事的話,能不能去省附一一趟,看望一下你孫奶奶?”
“哪個孫奶奶?”
“就是你孫琳阿姨的媽媽,孫琳阿姨你總記得吧。”
她與孫琳見面次數不多,但記得這個人,她是爸爸的遠房堂弟鄭世澤叔叔的妻子,很漂亮也很優雅的一個阿姨。她對她印象還不錯,但即便這樣,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去探望一個毫不相幹的病人:“她的媽媽?這關系也太遠了吧。”
“哎呀,怎麼會遠,我沒有跟你講過嗎?你弟弟喜歡的那個女孩,就是孫琳阿姨的親侄女!”
原來如此,她面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吐出簡單而清晰的幾個字:“我不去,我沒空。”
吃飯的地方是一家平價海鮮酒樓,位置稍偏,但環境很好。
鄭其荷過去的時候,俞果已經在卡座等着了,一見到她,說道:“我就知道你會卡點到,給,看看有什麼想吃的。”
她在她對面坐下:“我都可以,你作主吧。”
俞果點好單,将平闆還給了服務員,懶懶的靠在沙發上:“朱丹凝跟男友回老家了,周嘉言要陪老婆,兩個都斷然拒絕了我的約飯。”
鄭其荷抿了一口檸檬水:“你怎麼不帶你家吳蔚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