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大叔一臉和藹,如往常一般打招呼,鄭其荷報以微笑,從單位大門出來,轉身往地鐵口的方向走,忽聽得幾下喇叭聲,她轉頭去看,見一輛銀灰色的車不疾不徐的在後面跟着她,微微一怔。
俞果探頭道:“還不上來麼,要我請?”
鄭其荷在她旁邊坐好,一邊系安全帶一邊道:“難怪中午發信息問我會不會準時下班,回了你話,你就不見影子了。”
“你算算自己有多久沒找我了,約你也不出來。”俞果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樣子:“我可怕你生氣呢,要是從此不理我了,我就要在悔恨和寂寞中度過餘生了。”
鄭其荷道:“沒有生你氣,我沒心思出來而已。”
“真沒生氣?”
“真沒生氣。”
“即使是因為蕭曉?”
“不管是因為誰。”
俞果顯然不信,笑着上下打量她,鄭其荷翻了個白眼:“拜托,我知道你沒說錯,我是不知好歹的人嗎?”
“丹凝那晚也不高興。其實,我并沒有侮辱和攻擊已婚已育女性的意思。恰恰相反,我認為每一個選擇做母親的女人都非常了不起,她們身上因為生孩子而留下的傷疤,痕迹,以及種種後遺症,都是戰士的勳章,每一個有良心的男人,在面對自己孩子的母親時,除了心懷愛意,還應該心懷感恩。”她面露感慨,接着道:“但是這世上人渣真的太多,我在我們科室見到太多的活生生的事例。有一個孕婦,在産房裡痛得死去活來,她男人在外面玩遊戲,眼皮都沒擡一下,嘴裡還罵罵咧咧,就你破事多,天天鬼喊鬼叫,當年我媽生我時連醫院都不用去,現在的女人真矯情!還有一個,已經進去生孩子了,她老公和婆婆一聽生的是女孩,直接丢下産婦回家了,順産生孩子不是有個留觀區嗎,就是生完要在那留觀半小時,沒問題才能回病房,這段時間由家屬進來幫産婦穿褲子換衣服等,然後她在那一個多小時都沒人進去,一直光着下半身,最後我進去才發現,叫人給她穿好了。”
鄭其荷氣得破口大罵:“真是些畜生!”
“諸如此類的事情很多,說都說不完。”俞果道:“世上幸福的女人很多,可憐的女人更多,我很心疼她們。我總是在想,如果我是一個男人,我的妻子生孩子,我一定鞍前馬後,伺候得無微不至,我每一次看到她身上的印記,觸摸到她變形的身體,我都會想,天啊!這個女人為我付出了這麼多,我今後一定要加倍愛惜她,全力呵護她。但我們是女人,其荷,你要是看到蕭曉的變化,你不會這麼想。”
“嗯,我會心疼她。”鄭其荷頓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氣:“但我想的會是,天啊!她為她老公付出了這麼多。”
“她是婚前認識的你,轉投他人懷抱了,不是婚後認識的你,發現非你不可。其荷,我們都是凡人,是俗人,你過不了自己那關。”俞果偷偷看了看她的臉色,問道:“我們去哪兒?”
鄭其荷道:“你開了這麼久車,卻問我去哪兒?”
“我換個說法,我們晚上去吃點什麼?”
“我什麼也不想吃,沒一點胃口。”
“唉,我也一樣。”
這時候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十分擁堵,俞果随着車流緩緩往前開,忽然笑道:“我想到了一個好地方,去那裡好了。”
天氣漸冷,沿江風光帶行人寥寥。鄭其荷趴在欄杆上,眺望對岸連綿起伏的山巒,遠處風平浪靜的江面,問道:“這就是你所說的好地方?”
“對啊。我覺得我們都需要出來吹吹風,清醒清醒一下腦子。”俞果把剛剛買來的兩杯飲品分她一杯,鄭其荷喝了一口,卻是熱可可,她皺起眉頭:“大晚上的,你給我買這麼高熱量的東西。”
“沒關系啊,你現在都瘦得跟猴似的了。”
“你的是什麼?”
“紫米紅棗椰奶,我比你大一歲,要養生了。”
“。。。。。。”
俞果學她,也趴在護欄上,問道:“最近過得還好?”
“談不上好。”
“怎麼說?”
鄭其荷不想跟她提與蕭曉相關的事情,想了一下,轉着彎道:“大部分的時候在油鍋裡煎着,少部分的時間在雲端裡飄着。”
“啊哈哈哈哈!”俞果忍不住大笑:“鄭其荷,真有你的!”
“你呢?”
“我隻煎着,沒有飄着,跟你不同的煎法罷了。”俞果想起自己的一堆破事,再也笑不出來:“每天還是住同一個屋子,睡同一張床,但是已經沒有半分親熱的舉動了,連擁抱都沒有,她連元寶都不怎麼遛了。看着熟悉的臉,覺得越來越陌生,也越來越心累。”
“為什麼不能開誠布公的談談?”
“我前幾日已找她談了,我直接問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她否認,她說是工作忙,加班的時間越來越多,累,不想說話,回來就想睡覺。嘴硬得很!”
“也許真的是因為加班。”
“不可能的,我又不是傻子!她在家裡總是小心翼翼,有電話來信息來明顯避着我,洗澡時手機都要拿進去,以前從沒這樣過。而且有次她一個同事陪朋友來我醫院做産檢,閑聊時我從側面打聽了一下,加班确實比以前多,但絕對沒有她說的那麼誇張。”
鄭其荷不說話了,俞果道:“我搞不懂她為什麼這樣,難道她在我頭上種植了一片大草原,還想逼着我主動提分手?”
“畢竟你們長跑幾年,總有感情在,要作出分手的決定,并不那麼容易。何況。。。。。。”
俞果盯着她:“何況什麼?”
鄭其荷一笑:“吳蔚是個很現實的人。你是本城的土著,家裡啥都不需要操心,自己工作體面,收入不錯,長得也人模狗樣的,她要跟其他人在一起,也會去衡量一下得失,計算一下成本。況且那個人什麼情況你還不知道呢,你連是男是女也不知道,也許那個人跟跟她情況一樣,也有穩定的對象,人家不分手,她也不敢分啊,萬一兩頭都沒撈着怎麼辦?又或許那個人跟她根本隻是玩玩,她心裡沒譜,怎敢輕易承認?”
俞果重重地咬着嘴裡的吸管,過了半晌,說道:“有道理。你處理自己的事不行,分析别人的倒是頭頭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