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早了,可是梁姿毫無睡意。
她拿起床頭上放的一本小說,翻了幾頁又放下了。
根本讀不進去。
最後梁姿把半張臉蒙在被子裡,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望着天花闆,腦子來來回回就三個問題——
清澤噴的到底是什麼香水。
不知道下次見到他是什麼時候。
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再見到他。
第二天早上,梁姿去家附近的遊泳館遊了個泳,然後去了香街的絲芙蘭——周日也開門營業。
梁姿直奔男香櫃台,一個中文導購問梁姿需要什麼,她說她在找一款發苦的男士香水,很清冽的香味。
在導購的推薦下,她試了十幾款,從大吉嶺茶聞到事後清晨,最後隻有愛馬仕的雪白龍膽聞起來像一點,但不是。
梁姿意識到,她在做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多香水,法國的聞完了還有英國的,前調過去了還有中調和後調。
她還有别的事要做。
梁姿對導購說了聲“謝謝”,走了。
自那天以後,她和清澤再也沒聯系過。
五月上旬,梁姿平靜悠閑地看了最後幾天書,進行着正常的社交生活,周末去酒吧或者咖啡館喝一杯,和朋友吃個飯,甚至還很有閑情逸緻地為一家專門做松餅的brunch餐廳排了兩個小時的隊。
然後,梁姿開始一年一度的閉關了。
從大四開始,梁姿每年夏天都有兩三個星期是近乎失聯的狀态——為了寫論文。梁姿父母和王雨薇也很清楚,梁姿在準備論文的時候不想被打擾,所以幾乎不會聯系她。
閉關的前一天晚上,她給爸媽和王雨薇提前發了微信,告訴他們,她要準備下個月的答辯評審材料,每天晚上會看一會兒手機回消息,如果沒有及時回的話,不要擔心。
其他的人,梁姿在此期間一概不理。
王雨薇回複:【好的梁老師,明白,下個月見[愛心]】
梁母在三人家庭群裡回:【加油小美女,每天報個平安就好】
并給梁姿轉了五百塊錢。
梁父回:【加油女兒】
也轉了五百塊錢。
梁姿這次需要交詳細的博士論文大綱和參考書目評論。
她一個人待在家裡,坐在書桌前,把所有想探讨的點都列在了白紙上,可就是想不出一個合理的論文結構,把這些點都容納進去。
連着兩天,毫無進展。
梁姿不喜歡死磕,她把未成形的大綱放到了一邊,把這兩年做過的讀書筆記都翻了出來,一本一本,一篇一篇,慢慢寫短評。
兩天寫短評,一天看文獻找靈感,半天想大綱,梁姿按照這個節奏重複了三輪,還是想不出來。
眼看着就要六月份了。
這天晚上,梁姿讀論文讀得頭昏腦脹,她洗完澡癱在床上,拿起手機打開了微信。
“清澤”兩個字猝不及防地闖進她的視線。
梁姿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好久沒見過這個名字了。
清澤發了兩條消息。
第一條是今天早上十點發過來的:【梁老師最近怎麼樣?這幾天忙嗎?不忙的話,想不想去聖母院爬個塔樓?】
第二條是兩個小時之前發的:【手機不會被偷了吧梁老師??】
梁姿承認她最近被論文搞得心情煩躁,甚至已經沒有了世俗的欲望,也知道她不該把這種情緒遷怒給無關的人。
但她還是忍不住揣測,他來了巴黎她就是“梁老師”,他走了以後就當沒她這号人,清澤是把她當巴黎地陪了嗎?
還不如當床伴呢。
梁姿沒回。
又過了兩天,梁姿吃完晚飯,一個人在塞納河邊散步,放空腦子。
亞曆山大三世橋輝煌華麗,橋上永遠遊客如織,不遠處的鐵塔樂此不疲地充當合照背景,千張萬幅。
六月了,風裡吹來了夏天的氣息,兩岸的樹木已經枝繁葉茂,在河邊跑步聊天的人們也都穿上了清涼的夏裝。
隻有她還被論文困在春天。
回家以後,梁姿神奇地有了靈感。
整整兩個小時,她在A4紙上不斷地寫,劃掉,重寫,添加,終于寫出了她博士論文的第一份綱要,以後會随着研究的深入而改變的暫時綱要。
她看着面前兩張隻有她自己看得懂的密密麻麻的紙,眼睛滿意地掠過每一個字。她長舒一口氣,伸了個懶腰,臉上終于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
大綱有了,對梁姿來說,論文已經完成了一半。
仿佛她未來兩年有了一個可以依靠的人,這個人是她自己創造出來的。
梁姿拿起手機,給這兩張潦草的紙拍照留念,然後跟爸媽報了個喜。
微信裡,屬于清澤的聊天框沉寂多日,他再也沒有給她發過新消息。
但她不在乎。
她梁姿就是今天這個世界上最快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