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你真不和我一起回去?”清晨一早,周添拎着劍站在祁煜的小院中,後背上背着一個青色的包袱。
周添半個月前被長老們派下山執行任務,今天黎明時分才剛剛回來。宗内已經給弟子們放假了,周添收拾好東西,決定回家和家人團聚。
臨走前,想到祁煜也在宗上,他興沖沖地翻過籬笆邀祁煜去他家中玩。祁煜斜倚着門框,在淡淡的曦光中笑着向他擺手,“下次吧,這次就不去了。我一會兒還要和師叔一起去逛山下的廟會。”
“噫~我說師弟今天怎麼一副春風滿面的樣子?原來是有情況。”周添恍然大悟,拖着尾音,狹昵地沖他擠眉弄眼。
“你還想不想全須全尾地回去了?”祁煜召出本命劍,作勢要打他。“我走我走,别動劍!”周添抱頭鼠竄,祁煜搖頭失笑。
送走周添,此時朝陽也才剛剛出來,距離與凜川約定的見面時間還有一個時辰,祁煜已經等不及了。
他稍微收拾了一下,腳下生風,大步流星沖石亭而去,落着白霜的青石闆路就這樣印上了一個又一個相隔甚遠的足印。
朝陽越升越高,見面時間一絲一絲臨近,祁煜灼灼地望着淩霄峰的方向,忍不住心生雀躍。馬上就能見到師叔了。
一次,兩次,三次,四次……祁煜一次又一次地望向來路,盼望凜川到來。
到了約定的時間,凜川沒有出現。祁煜扶着石亭的柱子,心一點一點懸起。
禍不單行,晴朗的天空忽然暗了下來,有暗雲遮住了太陽,天幕蒙上陰影,像被人潑上一層墨汁,灰蒙蒙的。
不知過了多久,鵝毛大的雪花簌簌從天而降,伴随而來的還有陰冷的朔風。
距見面時間已經超了一個時辰,通往石亭的路上空蕩蕩的,不見任何一個人影,隻有飛雪搖落。祁煜雙手攥拳,關節處隐有白色泛起。
時間都過去這麼久了,師叔為何還不來?
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唯一能回答他問題的凜川正守在司甯床邊。司甯昏迷中的呓語讓凜川更加堅定了他就是司甯轉世的想法。
凜川守在司甯房間,細心照顧着昏迷不醒的司甯。擦汗、喂藥、喂水從不假于他人之手。
袅袅青煙從香爐中升起,模糊了窗外大雪紛飛的景象。
凜川拿着濕潤的帕子準備司甯潤潤幹燥的嘴唇。童子忙道,“真君,你已經忙了大半天,這次讓我來吧。”說完要去接凜川手中的帕子。
凜川搖頭,“我親自來。”童子默默退回一邊,腦海不由冒出一個想法:如果病的是煜師兄,真君也會這般衣不解帶地照顧煜師兄嗎?
他在想什麼?!怎麼可以咒煜師兄生病!童子甩甩頭,忙把這不着調的念頭趕出腦海。
天色漸暗,檐下風铎被寒風吹得叮叮作響,童子輕手輕腳點燃室内燈燭,微晃的燭焰、皎皎的夜明珠将室内映得恍如白晝。
都入夜了,司甯還沒有清醒,凜川不免有些擔憂。正想讓人再把三長老找過來,司甯醒了,“師傅……”睜着烏黑的眼睛看凜川。
落水昏迷了近一天,司甯終于醒了,凜川也總算安心了。
窗外的雪下了大半天,此時仍舊沒有停的迹象,凜川将司甯安頓好,披着夜色冒雪回自己的居室。路上,經過一株傲雪綻放的血梅,凜川腳步驟滞,臉上閃過愕然,懊惱、慌張,然後馬不停蹄直奔弟子峰而去。
梅花血一樣的顔色讓凜川想到了愛穿紅衣的祁煜,按照最初的安排,他今天本該要帶祁煜去廟會遊玩,可是——
凜川緊抿着薄唇,用最快的速度趕到兩人約定的地點。
夜色下,鵝毛大的寒雪從天幕墜落,大地被雪染成冰冷的白色,烈風吹得光秃的樹枝東搖西擺。
祁煜攥拳站在覆雪的石亭下,垂首看着地面,冰冷的雪落在他鴉發上、紅衣上、手背上……
他跟沒有任何知覺的,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避也不避,這就是凜川所看到的。
凜川呼吸發緊,踉跄着向祁煜走去。
耳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祁煜知道凜川來了,他沒有擡頭,靜靜地看着腳下的地面。地面上積了一層厚厚的雪,他的足履被雪掩得幾乎看不見。
“我一直在等師叔,等清晨等到正午,再從正午等到夜晚。”他低着頭,聲音飄渺,衣袂飄蕩,似乎馬上要被風吹散。
“祁煜……”凜川心中痛惜,伸手想去撫摸他的臉頰。
祁煜後退一步避開他的手指,擡起頭顱,面無表情地審視他,“師叔沒有如約而至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師叔準是忘記了。我之所以待在這裡沒有走,是因為我想知道師叔何時才會想起我——一個一直守在風雪中,等你前來赴約的人?”
祁煜的語氣中充斥着失望,凜川的心高高提起,“祁煜,你聽我解釋,事情有因,我不是故意忘記的。”凜川告訴祁煜司甯生病的事。
祁煜疾聲質問他,“所以我活該在這裡等一天?我活該排在司甯後面?我活該被你丢到腦後?但凡你對我上心一些,你就不會等一切都忙完了才想起我!”
凜川呼吸凝滞,今天的事确實是他有錯在先,是他考慮不周,是他顧此失彼。現下,他隻希望祁煜能原諒他。
祁煜定定看了凜川一會兒,斂下眼簾大步離去,隻留凜川一人瞳孔失神怔然立在雪中。
祁煜沉臉回到住所,一把把自己蒙進被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