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臨華殿。
恢複意識之時,林黛玉正被人七手八腳地脫衣裳,動作之粗魯,仿佛屠夫擺弄砧闆上的魚肉。
一時間林黛玉是懵的,反應過來正發生何等匪夷所思之事,欲要掙紮,忽想到對方人多,自己人小力薄,掙紮隻怕無用,隻好強忍羞惱,攏緊衣裳,高聲斥道:“放肆!我乃賢德妃的表妹,奉外祖母之命前來望侯賢德妃娘娘,爾等竟敢如此欺侮于我,不怕娘娘震怒嗎!”
“姑娘……”
一人笑吟吟湊近,摸上林黛玉的臉,言語中略帶些輕佻。是賈元春身邊的回事太監。賈元春便是榮國府賈府的長女,黛玉的大表姐,當今聖上的賢德妃。
林黛玉雖自小沒了娘,卻是在富貴窩裡,老婆丫鬟服侍着長到現在。雖是寄人籬下,那些嘴碎的小人最多在背後嚼嚼舌根子,從沒敢當面給她難堪的,何曾受過這般羞辱?
她嫌惡地皺眉,一把将那髒手拍掉。
太監變了臉色,眉眼有些扭曲,嘴角卻噙着笑,“好叫姑娘知道,正是你的親表姐——賢德妃娘娘打發我等為你沐浴梳洗,太上皇喜潔,可聞不得異味。”
她進宮為的是望侯表姐,跟太上皇有何幹系。
“太上皇……?”
黛玉訝異懵懂的神色漸漸演變為悚懼,那太監似乎擅從旁人的苦難中汲取力量,笑容更盛,陰恻恻的,毒蛇一般:“感情姑娘還不知道呢。姑娘好大的造化,得了太上皇的青眼,以後可直上雲霄矣。娘娘召你入宮,便是為這個,娘娘這般為你打算,你也該投桃報李才是。”
“怕什麼,太上皇是個極會疼人的……”
說到這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勾了嘴角,太上皇極會疼人不錯,卻不是疼愛的疼,而是疼痛的疼。
宮中誰不知太上皇不僅好美色,更癡迷訪道求仙、燒丹煉汞。前年得了一個秘方,說是用十五歲以下女兒極度驚恐時所流之眼淚,再取其心頭血,配以朱砂、雄黃、鉛、汞等物,按一定比例投入煉丹爐,鍛燒七七四十九天,煉出的丹藥可延年益壽,功夫到了還有起死回生之效。
為此,太上皇在宮裡蓄養了一批妙齡女孩兒,大的十四五歲,小的隻有十二三歲。每次取心頭血雖都有太醫即刻診治,然女孩兒們平日多受折磨,心裡不平靜,不免身體多羸弱,常有經受不住撒手人寰的。便是身強體壯的,熬個一年半載,亦不免日漸凋零,終至香消玉殒。
“太上皇他老人家啊,尤其喜歡你這樣十三四歲生的花朵兒般的姑娘,隻要把太上皇服侍好,以後便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也有人為你摘下來。我勸姑娘聽話些,好多着呢。”
怪道呢,先她還疑惑,放着親妹妹不用,為何讓自己一個表妹來。
原來是沒安好心……
怪道呢,自己隻在賢德妃宮裡吃了一碗茶,便不省人事。
一陣天旋地轉,黛玉感到自己的生命力瞬間似被抽空,身體如槁木一般,連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這,便是心如死灰的感覺麼?
原來人絕望之際是渾身沒有力氣的……
聰慧如她豈會不明白,自己這是被賣了。
外祖母,舅舅,姊妹……
所謂的至親,所謂的愛如眼珠子,所謂的一刻都離不得,都不如權勢富貴。
笑話!
她以為的血肉至親,把她賣了,賣給一個年近花甲的老頭子。連哄帶騙,死也不讓她當個明白鬼!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林黛玉也不曉得自己為何要笑,但就是笑了出來,像開了閘的洪水,想止都止不住。可能是身體自發的意識,而非她靈魂的意願。這一刻,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和靈魂已然分離,她是她,身體是身體,她控制不了身體,身體也控制不了她。
旁邊有人絮絮叨叨的說什麼,無非是服侍貴人的禁忌或讨好的技巧,可能還夾雜着大棒和甜棗,林黛玉一概沒聽。由着衆人為她淨了身,穿了衣,順從地往前走,至一雕龍描鳳的殿柱旁,乘人不備,一頭撞了上去。
爹,娘,女兒來陪你們了!
再醒來,入目是明黃床帳,一胡須花白的老者正一臉關切地看着她。
“孩子,你醒了……”老者開口,尾音帶着顫,眼中含着淚。
太上皇!
罪魁禍首!
驚懼交加,黛玉眼前一黑,又暈了過去。
“這……”老者臉上慈愛的笑尚未收起,随即便被震驚、後怕取代,一疊聲的叫太醫。十幾個太醫馬不停蹄跑進來,先要跪下行禮,為首的是醫術首屈一指的太醫院院使宋玉安。他膝蓋尚未着地,便被老者提到床邊,手忙腳亂地開始診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