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身後一雙沾血的腿一閃而過,葛曼青揉揉眼睛,沒有答應也沒有反駁:“現在是你的時間和空間。”
“啊?”
不管新郎如何愣住,葛曼青撥開他的手,轉身向救護車走去。
滴嘟、滴嘟。救護車又叫了兩聲,頂上的藍光便滅了,車頭扁得不成樣子,火勢也小了下去。
車廂裡面的動靜乒乒砰砰,忽然哐啷一聲巨響,車門被暴力破開,幾塊黑影飛出來。
新郎本還想追過去問個清楚,可見狀立馬吓得跑遠。
其實也沒什麼新奇的,飛出來的不過是幾節棉花人偶的斷肢,以及一個老熟人——趙峥鋼掉在厚實的落葉上,掙紮着,想要站起來。
葛曼青剛才見這車眼熟,就料想趙峥鋼應該在車上。本想的是經曆了兩場車禍,趙峥鋼九成九要變成一灘肉塊,可現在他竟然還能動,葛曼青震驚之餘也松了口氣,對他說:“你的手機還在我這兒。”
她私自扔了别人的東西,怎麼也得交還到别人手裡才行。
哐!
車箱裡忽然又一聲驚響,跳出來個人,趔趄幾步,扶住最近的樹幹,“哇”地吐出來。
那是個女孩兒,半邊身子染血,弓背散發,吐得天昏地暗、酒氣熏天。
葛曼青捂住鼻子後退,趙峥鋼這時候扭動幾下,找到了支點,一個挺身站起來。
“你看、你看!就是這個死人!剛才追我的那個死人!我說的都是真的!”曲又蓮藏在一棵樹後邊叫嚷。新郎不知什麼時候跟她站在了一起,剛扶住樹幹站起來,看見趙峥鋼又吓得腿一軟癱下去,吱哇亂叫,努力爬遠。
火滅了,這涼夜更冷了。趙峥鋼脖子斷了,垂着腦袋,自顧自要往馬路邊走。葛曼青追上:“你的手機。”
趙峥鋼不接,隻向前走。
葛曼青瞧見他碎裂扭曲的手指和腕骨,不像是還能拿得住手機的樣子,覺得可能是自己冒失了,于是将手機直接塞進他的工裝口袋裡:“手機我放你口袋裡了,你的摩托車還在之前的林子裡。”
一陣風吹來,趙峥鋼垂挂的腦袋也随之輕晃兩下。葛曼青覺得他大概是聽見了,沒再跟過去。
醉酒的女孩兒吐空了胃,身子一軟,倒在草坪上,像是睡着了。她戴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鏡,單肩帆布包沒有拉鍊,挂在小臂上,裡面的方格線圈本掉出來一半。
夜裡涼,這麼躺着肯定要生病。葛曼青正要過去喊醒她,卻看見救護車車廂裡有一盞燈頑強地亮着,幾節穿白大褂的棉花人偶身上沾血,破破爛爛、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其中一節上身還在蠕動。
車廂中間,另一本方格線圈本攤開,頁角被鮮血浸濕一大塊,紙上文字密密麻麻。
葛曼青跳進車裡撿起本子,用人偶漏出來的棉花将未幹的血液擦掉,順便看了眼内容,都是些深奧複雜的文獻筆記。
藍粉色格紋的錢包也掉在一旁,裡面沒有現金,隻有各種證件卡片,校園卡放在第一張,略有磨損。卡片照片上,女孩兒紮着簡單利落的高馬尾,額角碎發略長,黑框眼鏡下有淡淡的黑眼圈,學生氣很重,像是剛入大學的本科生,下面幾排字寫着:
塗南理工大學 動物科學學院動物科學系博士研究生姜荊。
葛曼青頓時肅然起敬。
全國排名前五的大學的博士生!
這筆記本一定得給她收好!
葛曼青鄭重地抱住筆記本,把快要爬下車的棉花人偶踢回車廂裡,四處搜刮,找到一些幹淨的紗布和藥品,跳下車,正好看見孫舟齡把姜荊背起來。乍一看,那月下剪影活像是一隻四肢細長的大甲蟲站立于林。
這大男孩兒也不知道剛才躲哪去了,葛曼青看了幾圈都沒找到他的影子,這會兒又忽然出現,走在全是幹脆枯葉的草地上,竟然一點兒聲音都沒發出,真有夠神出鬼沒的。
孫舟齡朝葛曼青擠出一個勉強的笑臉:“她喝多了,叫不醒。車頭我看過了,司機也是人偶,脖子斷了,身體也被壓扁了。剛才車開成那樣,應該是這個姐姐發現不對,在跟司機搏鬥。”
葛曼青問:“之前婚車開成那樣,也是你在跟司機搏鬥?”
孫舟齡一僵:“……嗯。”
葛曼青點點頭:“去大路上吧,看看車還能不能用。”
她經過孫舟齡身邊,聽見他忽然壓低聲音:“姐姐,不要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