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死人跑了,他們和葛曼青二對一,他們勝算大!
别怕、别怕……曲又蓮默默鼓勵自己。
葛曼青臉上終于有了幾分表情:“你不能這麼說話,你很不禮貌。”
她有點兒生氣:“你要是覺得我哪裡不正常,可以好好跟我說,而不是吼我讓我滾。”
哈,果然,他們赢了!她勢單力薄,連大聲回罵都不敢!
新郎喜形于色,閃電一樣越過葛曼青,跳進駕駛位。曲又蓮也緊跟其後鑽進車裡,她心髒砰砰狂跳,扭頭不看外面。
“你們不能這樣!”孫舟齡遲緩地反應過來,喊道。
下一刻,熟悉的視線猶如芒針刺向他的後背。
孫舟齡二話沒有,立即逃下車,快到葛曼青身邊時卻停住,一咬牙,頂住木偶娃娃的凝視,扭頭把姜荊背了出來,然後才躲到葛曼青身後。
“等一下,别走。”葛曼青打開車門,認真對曲又蓮道:“你要跟我道歉。”
曲又蓮抱緊孩子,眼睛瞪向新郎,無聲質問他為什麼沒先鎖車。
沒人說話,就這麼僵持了兩秒,葛曼青忽然向車裡丢了什麼東西,吓得曲又蓮差點兒跳起來。
“紗布繃帶,救護車上拿的,包一下胳膊。”葛曼青恢複了面無表情的冷淡模樣,語調也沒有波瀾。
曲又蓮這時候才感覺到胳膊肘的傷口疼得厲害,而且血一直沒止住,已經把半個袖子染紅了。
她一時被這句話砸得有點兒懵圈。
一路受驚到現在,光顧着孩子,她都快忘了胳膊肘上的傷了,可這個素不相識的姑娘竟然一直記着。就算是換成她老公,也不會在這種情況下在乎她有沒有受傷、傷勢怎樣吧……
“我不需要你謝我,但是你得跟我道歉。”葛曼青又說,目光和語氣一樣認真而平淡。
曲又蓮忽然想,她是不是選錯了?
“關車門,走!”新郎等不及了,一聲吼,猛地把曲又蓮拉回當下。
心底剛剛破土的羞愧頓時無影無蹤,曲又蓮一聲不吭,用力關上車門。
車子很快隐沒在夜路上,葛曼青望着消失的尾氣:“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有其父必有其子,父母是孩子的鏡子,那一車四個都不是好人!”
“對!”孫舟齡又反應了一下:“……四個?”
葛曼青:“我們走,去找你的自行車。”
孫舟齡:“啊,我的車?”
葛曼青看向他:“你沒發現被救護車撞過之後你的自行車不見了嗎?”
孫舟齡臉上寫着茫然:“我的車不是丢在……欸……?”
好像也不是很聰明,新郎的話也不是全錯。
葛曼青在心中默默修正了對孫舟齡的評價。
“我上車前把你的自行車塞進婚車後備箱了,按照救護車撞擊婚車時的受力情況,你的自行車應該會掉到……那個方向。”
葛曼青指向馬路某個空蕩的位置,不遠處還留有救護車漂移急刹留下的輪胎痕迹。
孫舟齡其實沒聽懂,但還是乖乖跟在她後頭。冷風吹得他忍不住發抖,可他一點都不後悔下車。
當時他其實離得很近,葛曼青對趙峥鋼說的話一字不落地落進他耳朵裡。他聽得出來,葛曼青隻是想把手機還給趙峥鋼,盡管她面對的是一個死人。
孫舟齡那時覺得,葛曼青一定是個很善良的人。
他對自己的判斷很有信心。
他平時在學校受慣了欺負,反抗的本事沒學會,神經卻越發敏感。有的時候,陌生人隻是從他身邊走過,他就能察覺到對方的情緒是喜是悲、态度是善是惡;同學瞥他一眼,他便能敏銳地捕捉到其中哪怕一絲絲、一毫毫的惡意。
孫舟齡一點都不覺得葛曼青可怕,相反,他很開心,他笃定他遇到了一個善良的人,跟着善良的人走,他才不會被抛棄、不會被當作棋子。
空蕩冷寂的夜路上,他保持跟葛曼青隻差一步的距離,忍不住揚起笑意。
孫舟齡知道自己膽子小,被木偶娃娃吓到尖叫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情。慌不擇路逃上婚車後,木偶娃娃和曲又蓮的攻擊又讓他無數次崩潰,而新郎像是受驚過度在胡言亂語,卻一步步将他逼到徹底失控的境地,發瘋擰斷了婚車司機的頭。
這好像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過是弄壞了一個人偶。可是,隻有孫舟齡自己知道,那時情緒崩潰的他,根本沒有發現司機是人偶。
但現在好了,沒有人逼他發瘋,他遇見了一個始終淡定得猶如一潭靜水的人,于是他也跟着靜下來了。
突然,涼意消失了。
“找到了,你的自行車。”葛曼青說。
孫舟齡不知道自行車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好像忽然眼前一花,它就在哪兒了。
車子确實是被撞擊後散架的樣子,要不是有兩個變形的輪胎,都看不出來是輛自行車。
“暖和了,樹上全是葉子,應該是到南方了。”葛曼青擡頭說。
孫舟齡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一怔,隻見黑色大樹搖晃着蓬亂的頭發,投射出巨大的樹影,将他們籠罩,陰影之外,皎白月光照得路面發亮。
這裡不是頃州。
“這麼亮,都不像是晚上了。”
葛曼青想起小時候在老家,夜裡沒有路燈,月亮就是燈,她那時候頑皮,晚上還會和玩伴借着月光去捉青蛙。
“我們到鄉下了,南方的鄉下。”葛曼青說,“但我之前錯了。”
孫舟齡:“什麼錯了?”
“不是我們被困在頃州,是那輛車被困在頃州了。”她想了想,“也有可能,是新郎官被困在頃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