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楚天風眼睛瞬間瞪大，滿眼都是不敢置信。
五品靈石……收錢？！……欠條？！
這幾個詞一個比一個讓焚天宮少主感到陌生。
從來都沒人會和他談錢，特别是年輕的女子。
——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窗外夜色下，青衣少女孟柒的神色依然平淡，月亮給她雙眸鍍上一層清冷的光。朝他伸出的掌心中，躺着一支竹簡。
普普通通的青色竹簡映在楚天風的眼中，卻顯得又刺眼又可笑。
“我是說，我知道你現在沒有靈石，”偏偏那個練氣小修，還不知死活地沖他點點頭，認真重複着自己剛才的話，“可以先寫欠條。”
楚天風冷笑：“你可知道我傷我的五品魔物是什麼？我除了受傷還……”
“中了毒。”孟柒接過話去，聲音清冷，“魔物并非都帶毒。”
她目光看向楚天風的雙眼，從回到清風谷到現在，對方數次毒發，臉色比之前更蒼白。
眼眸中黑氣縱橫，如有實質。密密麻麻的黑色紋路在他眼中交錯，讓人幾乎看不到他的白睛。黑眸仿佛沉入黑色霧氣之中，讓原本俊美的青年看起來多了幾分邪氣。
“傷經脈，色黑，入修者之身後順經脈而上，彙集于眼……”孟柒說着朝楚天風臉側伸出手去。
青年的腦袋下意識朝後一揚，她摸了個空也不着惱，又道：“雙側耳後，雙手掌心，雙腳腳底也有和眼中同樣的黑紋，是嗎？”
楚天風怔住，他低頭看向自己左手掌心，攤開的掌心中，黑色花紋若隐若現，順着手指指腹往上盤繞。隻是遠不如他眼中那般明顯，稍不注意就會錯過。
“是蒙蛇。”孟柒看着青年的神色，笃定地繼續說道。
“你……”楚天風神色變了。黑色的霧氣遮住他的雙眸，也一并藏起他眼中的懷疑。
青衣少女神色淡然俏生生立在窗外，她知道楚天風在想什麼，也知道對方會懷疑自己。
孟柒朝楚天風伸出手，将掌心竹簡朝他送了過去：“我，可以解你的毒。”
楚天風背脊挺直，伸手接過孟柒掌心的竹簡。修長的手指在碰觸到少女冰冰涼涼掌心的時候，輕輕顫抖起來。
剛剛明明已經緩解的疼痛，從他四肢百骸湧上，仿佛有無數細小的刀，沿着他的四肢百骸一刀一刀鑿過去，撕裂剝離他的血脈。
豆大的汗珠順着楚天風的額頭滑落，他雙眼中的黑色霧氣更加濃郁，黑線完全占滿白睛，眼珠沉入一片深淵。
他的聲音也變得冰冷，帶了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你，能解我的毒？”
“一千四百顆五品靈石。”孟柒提醒他，“可以先寫欠條。”
她頓了頓，又道：“我叫孟柒。”
她伸手在空中一點，“柒”字應手而出，沒入那竹簡之中。
“好。”楚天風輕哼一聲，咬牙，靈氣在竹簡上一閃而過。他擡眸，深深冷冷地凝視孟柒，将竹簡抛還給她，“拿去。”
孟柒纖指一抹，将竹簡收好放回垂在腰間的儲物袋中。
她拍拍自己的儲物袋，目光重新回到咬牙忍痛的楚天風身上。
“哼。”不過片刻，青年散落臉頰兩側的幾縷黑發已經被汗水浸透，他卻硬生生忍着疼痛，神色不屑地瞥了眼挂在少女腰側繡着一枚草葉的儲物錦囊，“一個下品儲物錦囊而已。”
孟柒的儲物袋是最低級的儲物工具，下品，做成香囊模樣，裡面不過縱橫三十寸，放着一些零碎的藥草和竹簡。
光是這樣的儲物袋，在清風谷弟子中已經算是稀罕物。絕大多數清風谷弟子都無法擁有自己的儲物工具，門中隻有掌門和長老，還有幾位入門多年的師姐師兄有儲物袋。
孟柒這個儲物袋，是她重生之後，憑着記憶在清風谷後山找到一株完整的六品草藥上交宗門後，得到的獎勵。
三千世界每個宗門都會有發布一些任務，門中弟子完成任務，可以獲得一定靈石和宗門積分補助。宗門積分對每個弟子都很重要，能在門中換取修行法訣，藥草，武器，法寶……一些極難的任務，還會有額外獎勵。
除此之外，像清風谷這樣的醫修宗門，若是尋到些失傳的法訣，珍稀藥草上交宗門，也能換取積分、靈石和額外獎勵。
孟柒重生不過半個月，若不是她有着前世的記憶，知道儲物袋的重要，現在大概也和師兄師姐們一樣，用最原始的方法裝東西。
“瞪我幹嘛？”楚天風冷汗漣漣，他雖然是焚天宮少主，平日其實并不會這般盛氣淩人。隻是現在說什麼都不肯在這貪婪少女面前認輸，仿佛多奚落她一分，自己的疼痛就會緩解一分，“本來就是個下品儲物袋，在我焚天宮裡……”
孟柒轉身就走。
欠條拿到，她半個字都不想和眼前青年多說。
那可是陸清然師姐的緣，她再不要牽扯進對方的因果之中，過得那麼倒黴了。
“喂！”楚天風垂在身側的手輕輕顫抖。
大概因為境界被壓制在練氣期，他連自己的情緒都無法很好控制。
這個女人，不僅讓他寫欠條，而且還無視他，如果她治不好他，他一定會讓她……
他會讓她……
“山巅寒潭靈氣最為濃郁，随我來。”清清冷冷的聲音，随風傳入楚天風耳中。
楚天風怔了下，伸手在窗棂一按，輕輕巧巧翻窗而出，一言不發跟上孟柒。
驕傲的玄衣青年幾步就追到青衣少女身側，他冷着一張臉，兩人一前一後，漸行漸遠，在夜色中，朝着清風谷山巅雲霧彌漫之處走去。
*
清風谷當初建派時選址在這裡，就是沖着山巅這寒潭而來。
孟柒還沒靠近寒潭，就覺得一陣寒風撲面而來。那寒氣和普通天氣冷還不同，仿佛細針一般，綿綿密密侵入她的身體。片刻後，她連腳步都變得僵硬。
清風谷這處寒潭是掌門和長老們修行的地方，也沒遣弟子來看守。因為即便是修為最高，已經結丹的掌門和長老，一個月最多也隻能來這裡一天。
普通弟子靠近寒潭百丈内，最多兩三個時辰，就會和孟柒現在一樣，四肢血脈被寒氣入侵，最後活生生凍死在寒潭邊。
孟柒停下腳步，從儲物袋中取出一粒小小的火紅色藥丸，放在口中。
這就是顆很普通的下品丹藥，春暖，火行丹藥，可以幫助修者抵擋寒意侵體。
她将藥含在舌下，若有所思往前走了兩步。
身後青年的腳步聲微頓，很快又跟了上來。
孟柒停下腳步，回頭看向落在自己身後幾步遠的楚天風。
玄衣青年眉梢發尾在接近寒潭的霎那間，已經凝聚出些許白霜，他雙頰透出隐隐的青黑色，襯得他臉色愈發蒼白。
對上孟柒的目光，楚天風背脊挺得筆直，冷着臉加快腳步，從她身邊擦身而過。
焚天宮少宮主從未認輸過，更何況是對着這個嗜錢如命的貪财少女。
“這是春暖。”孟柒一抹腰間儲物錦囊，又取出一粒丹藥遞給楚天風。
“不需要。”楚天風顫抖着開口，牙齒輕輕磕在一起，發出“咯咯”輕響。他臉頰染上一抹暗紅，惱羞地瞪着孟柒。
“蒙蛇的毒順經脈而入靈海，封禁靈海，會壓制修者境界。”孟柒平靜地解釋。
她見楚天風毫無反應，又繼續說道：“靈海乃修者之本，靈海被封禁，修者無法調動靈氣護體，你自然經不住寒潭的寒氣，這也沒什麼。”
青年仍然不說話，孟柒隻好将托着火紅色藥丸的掌心伸到楚天風眼前，又道：“這雖然隻是下品春暖，但被我改良過了。”
她說着跺跺腳，活動四肢朝楚天風展示：“你看我不過練氣修為，含在舌下也可不懼這寒氣。”
“哼。”楚天風慢慢伸手拿起那藥丸，“若非中毒，區區寒潭而已。”
孟柒聳聳肩，轉身繼續朝寒潭走去。
楚天風将那藥丸放入口中，如孟柒一般含在舌下。一股暖意瞬間遊走他四肢百骸，将那刻骨寒意隔絕在外。
“難怪這藥叫春暖。”他如孟柒一般動了動手腳，剛才僵硬無比的身體真如從寒冬臘月一腳踏入春回大地的和煦陽光中，暖意融融，連他冷冰冰的神色都仿佛變得柔和幾分。
他跟在孟柒身後，發現不僅身上寒意消退，連之前每個時辰都會折磨他的毒好像都淡了幾分。
“你做了什麼改良？”楚天風舌下含着藥丸，說話便有幾分含糊。他擡眼看向前方，難得有些好奇：“這裡的寒氣恐怕連金丹修者都難以抵擋，你們掌門和長老們一月恐怕也隻能來這修行一次罷。”
“嗯。”孟柒應了一聲，沒回答他前一個問題。
“你醫術修為幾品？”
“三品。”孟柒道。
“三品醫術……”楚天風雖然是法修，到底是焚天宮少宮主，見識遠超清風谷衆人。
他揚眉，若有所思看向孟柒，“三品醫修煉制的下品丹藥，竟然也能抵擋能連金丹修者都敬畏的寒氣。”
楚天風更好奇了：“你究竟做了什麼改良？”
他不等孟柒回答，又自言自語般說道：“我知道丹藥也有上中下三品之分。春暖的藥方隻要是醫修都可以學，學會之後收集足夠的藥材便能煉制。但是這丹藥的品階不是和醫術修為高低有關嗎？”
孟柒：“嗯。”
“像你這樣三品修為的醫修，一般隻能煉制出下品丹藥吧？”楚天風繼續說了下去：“你們醫修的醫術修為就和修者境界一樣，一個品階差距之間很大的吧？三品醫修……”
他伸手摸了摸下颌，想了想：“即便知道丹藥配方，煉制百顆丹藥能出一顆中品丹藥？”
“等醫術修到四品，那煉制一百顆丹藥，大概能有二三十顆中品丹藥？我聽說要等到六品了，百顆丹藥中就有希望出一顆上品丹藥。當然，等成為七品醫修，上品丹藥就不算難了。不過醫術艱深，到了後期一步一天塹。七品醫修……放眼三千世界，也是最頂尖那一撥了吧？”
楚天風還沒說完：“至于那些不在普通丹藥之列的傳說中的藥方，不僅極其難得，煉制藥材還需要用到一些罕見的天材地寶，就不是普通醫修們能肖想的了。”
他說完還去看孟柒：“你怎麼不說話？”
孟柒：“……”
話都讓楚天風說完了，她該說什麼？
誇對方不愧是陸清然師姐的追求者之一嗎？
身為法修，連醫修的事情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不過有點奇怪……”楚天風舌下明明含着丹藥，聲音有些别扭，仍然滔滔不絕說了下去，“下品丹藥和中品丹藥之間倒不至于有天壤之别。我中毒後修為被壓制在練氣境，一顆普通的下品丹藥，不該讓我抵擋住這裡的寒氣啊。”
“丹藥裡淬煉了火焰草的花。”孟柒說道。
“嗯？”楚天風伸手就想将那藥丸取出看看，他總覺得沒這麼簡單。
他剛才身上難受沒有仔細看，但現在回想起來，從孟柒手裡接過藥丸的時候，分明有一股帶着淡淡熱氣的靈氣，在丹藥表面流轉。
“再給我一顆。”楚天風說着朝孟柒伸手，“我想仔細看看。”
“一百顆五品靈石。”孟柒轉頭，看了他一眼。
“……”楚天風差點跳起來，“這也要靈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