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鳴霄之前沒用太大力氣，道具玩家估摸沒暈幾分鐘。

小巷隻有兩頭，他摸索着就跟了過來。

道具玩家這話是下意識脫口而出的，等說完才猛然意識到不對——

季鳴霄是NPC，他崩人設了！！

顔也的恐怖已經讓他快有心理陰影了，此時發現自己又疑似崩人設，他是真的快要哭出來了。

但不知道是季鳴霄沒有聽清楚，還是“靈異本”三個字太過模棱兩可，并不足以直接誘發NPC的崩人設判定。

季鳴霄看起來并沒有什麼要立刻暴走的迹象。

倒是那玩家自己吓得臉色慘白，登時不敢再說半句話，老老實實蹲去了牆角面壁。

顔也和季鳴霄便也沒有管他。

見時域似乎聽不見這邊的動靜，兩人才壓低聲音開始交流。

顔也轉頭看向季鳴霄：“你做的？”

季鳴霄挑眉回看他一眼，像是在驚訝他這麼快就猜到了。

“對。這是我計劃的最後一步。”

他頓了頓，又很快改口，“不，完成最後一步的是你。”

季鳴霄是負責這次人偶連環殺人案的專案組組長，一路追蹤這個案子，與那名殺人狂魔幾輪無形博弈，幾乎在看到顔也的第一眼，便察覺出了這張臉對于兇手的吸引力。

也是因此，季警官在調查出這群學生的身份後，才沒有立即阻止他們的偵探遊戲。

他一直暗中關注着顔也的行動，一方面是保護，另一方面……

另一方面自然也是将他當作了絕佳的誘餌，等待那人露出破綻，留下足以定罪的證據。

兇手實在非常聰明，每次的屍體都幹淨得找不到一枚指紋，也從沒暴露過第一案發現場。

隻是一些推理和猜測，并不足以為他定罪。

但不知道為什麼……

季鳴霄明明也是想将顔也當誘餌的……

當顔也自己主動隻身行動，刻意引誘兇手上勾，甚至不惜傷害自己時……他卻又突然覺得十分生氣。

甚至氣到忍不住暴露身份，将籌備鋪墊了幾個月的計劃，全賭在了顔也今晚的臨場發揮上。

時家父母意外去世時，時域剛剛大二，進的是他母親執教的A大美術學系。

彼時13歲的時槿剛剛升入A大附屬中學，兩人的學校就隔着一條馬路，完全可以每日各自上學放學，晚上一起回家，等時域畢業再找個好工作養活妹妹。

家裡的資産雖然在大火中損失慘重，卻也足夠支撐兩人順利完成學業。

然而時域卻果斷退了學，起早貪黑開咖啡店，照顧妹妹的飲食起居，親手給她準備三餐，每天去學校接時槿上下學，将她的畫像挂在店裡擡眼便能看見的位置……

對時槿的重視俨然已經超出了正常範疇。

簡直像是在竭盡全力彌補什麼。

或者說是……某種自我懲罰。

季鳴霄随手查了查當年的火災案，很快發現了異常。

時家父母都是藝術家，聘請了保姆料理三餐，而火是深夜燃起來的，保姆早已離開。

時父時母在熟睡中錯失了逃生機會，隻有半夜驚醒的時域抱着妹妹從天台窗口裡爬了出來，最終被趕來的消防營救。

讓任何學刑偵的人來看，這案件陳述都滿是破綻——

為什麼會深夜使用明火？

為什麼兩個孩子都能逃出來，時家父母卻徹底睡死了？

時域已經20了，跟時槿肯定是分開住的，來得及跑去三樓救妹妹，卻竟然沒有在路過父母房間時敲門喚醒二人？

季鳴霄問過當年負責調查的老警察，得知時父因為入睡困難，在睡前服用了安眠藥，而被時域喚醒的母親，卻因執意要去搶救放在地下室的名畫最終被困火場。

因為找不到任何與時家有仇怨的懷疑對象，家屬又未主張追查，警方最終也隻能以“意外”草草結案。

但現下想想，時槿還不懂事，放火的如果就是時域，當然不會主張追查。

那麼，20歲就“殺死”了自己親生父母的時域，真的會在妹妹失蹤後，隻找了兩個月就徹底接受了警方的死亡宣告，安安心心等着别人追查真兇為妹妹報仇嗎？

他的确很頹喪，整個人都喪失了生命力，行屍走肉般勉力活着，甚至在時槿失蹤後一度表現出輕生的傾向……

卻并不能掩蓋他一系列反應的不合理。

季鳴霄很快嘗試着試探，幾次誘導，用各種方式刺激着時域原本就不穩定的精神——

枕頭下發現兩人童年的照片，店裡時槿常坐的位置留下用過的餐盤，天台的破舊錄音機突然放出時槿喜歡的歌曲……

時域一開始也爆發過，懷疑是有人借由時槿的名義試探他，氣急敗壞地要将那人找出來。

但很快他就平靜接受了。

他開始覺得，一切都是自己因過于思念妹妹而産生的臆想。

時域實在是個滴水不漏的人。

他會經常看着那些東西發呆，喃喃自語，回應着時槿的每次“呼喚”，狀似一日日癫狂，精神崩潰，陷入幻想，卻……

一句能成為指證的話也沒有說過。

但越是這樣，反而越發佐證了季鳴霄的猜測。

正常人發現失蹤妹妹的物品莫名其妙出現，第一反應多半會懷疑是兇手來過，這是在以她的安危威脅自己停止追查，或者以此證明妹妹還活着，好勒索自己交付巨額贖金……

即便時域相信這些真的是“時槿本人”做的，得知妹妹可能沒死，第一反應難道不該是激動、欣喜嗎？

收到妹妹求救，不應該是焦急、擔憂、恨不得第一時間找到她，救她回來嗎？

真的相信警方，哪怕知道很可能是假消息，也會立刻報警，隻盼着能有一點找回妹妹的希望；

不信任警察的調查，自然也不會相信警方對時槿已然遇害的判斷。

甚至可能私自聯系那個威脅勒索他的“兇手”，隻盼望有丁點換回摯愛的可能……

但時域居然什麼也沒有做，甚至連一條“時槿”的消息也沒有回複。

他從一開始，就笃定是有人在冒充妹妹。

就像是……從一開始，就笃定妹妹已經死亡了。

時域或許真的快要被負罪感逼瘋了，或許真的快要因為妹妹的離開而崩潰了。

他焦躁、恐慌、惴惴難安，像隻在逐漸縮小的包圍圈裡，幾欲發狂又竭力按捺的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