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處傳來嘻嘻的笑聲,紅衣小女孩站在門口,她歪着頭,“先生,你答應過我,要給我找一雙手。”
因為房間裡面有太多的鏡子,所以她隻敢在門頭探出一個半隻眼睛往裡面看,看起來可怖又天真。
她的身後傳來一陣細細的湧動聲,像是鈴铛,又像是指甲在鏡面上劃。
“我們都餓了,先生。”
瘦皮猴的身體被平放在沙發上,沉沉地睡着。蒙山川對自己的“朋友”還算體貼,沒讓他躺在地上。當然,也不能躺在小姐睡過的床上。
四面八方的鏡子裡,如今隻剩下了他和這些小羊羔們。看起來和地獄的場景無異。
蒙山川跪了下來,把郁由垂下的手貼在了自己的額頭上,慢慢閉上了眼睛。
對他而言,小姐與光明等價。每當他面對小姐時,與小姐接觸的那一面暖陽得幾乎要沸騰,而背對小姐的一面則像是泡在冰冷的死水裡。
無論是張哥、趙太太、還是瘦皮猴,他們總是在蒙山川坦露出真實的自己後感到恐懼。而蒙山川唯獨不希望小姐對自己感到恐懼。
他希望小姐眼中的自己,就和鏡子中的自己一樣,衣冠楚楚,是一名真正的有資格站在小姐身邊的紳士。
他貧窮、無力掙脫的一切,和現在的自己泾渭分明地割裂開。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
趙太太因為想成為暴雨山莊的女主人,而非暴雨山莊的主人,所以注定失敗。
而蒙山川會成為暴雨山莊的真正主人,而非邁克爾夫人的走狗。
他體内的血液因為觸碰了小姐而慢慢開始沸騰,像是野望被長期壓抑着,以緻于一旦有機會破殼而出,就再也沒有回頭的可能。
小姐也誇我聰明,我确實能做到的。
“我知道了。”他如是回應着,回應這些屬于自己的幽靈,屬于自己的暴雨山莊。
*
郁由醒來的時候,王生正偷偷摸摸地把他的大裙撐往身上摟。“Hi,郁哥,好冷啊。”他哆嗦道。
郁由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王生把手放開,“我錯了,我的行為不是紳士作為。”
“咋辦啊,怎麼蒙哥——”那個哥在王生嘴裡打了個轉又變成,“怎麼那個npc突然反水了。”
這我們可怎麼逃得出去。後半句王生咽了回去,他敏銳地感覺到大佬心情不好。
“離我遠點。”郁由把被王生壓彎的裙擺輕輕攏順,像極了一個為當下情形所困的憂郁的貴族少女。
王生心很痛,為大佬不分場合的角色扮演癖好,“大佬——”
“離我太近了容易死。這回可沒有别人護着你。”憂郁的“少女”輕聲道。
世界終于清靜了,可也沒清靜多久。這唯一的新手迫于大佬的威壓不敢和他湊堆,于是開始跑圈取暖。
而這位置身事外的小姐卻在清點着自己的積蓄。
并不是本次副本身份的積蓄,而是作為玩家的積蓄。
噩夢時空内是存在通用貨币的。新手第一次登陸噩夢時空、每一次通過副本後都可以得到噩夢時空遊戲币,這是和系統商店、其他玩家交易的硬通貨。
當然,也是副本内的硬通貨。
遊戲币可以兌換成任意副本内的金錢。
郁由的積蓄倒是可以換上好幾棟這樣的暴雨山莊。但是這錢隻能單向兌換,在副本内花了便是花了,任何副本内的固定資産對玩家而言不過是個一次性用品。
等到下一次副本刷新,郁由買的暴雨山莊也會被刷新掉,相當于他實際隻購買了幾日的居住權。
換任何一個人都會對這件陪本買賣嗤之以鼻,對遊戲的奸商至此萬般痛批。可這位榜一煞神,卻因為一個npc,而開始思索這件事的可行性。
錢不是問題,隻是——
正在這時,頭頂嘩啦一響,一盞小而圓的鐵蓋被掀開。今日的晚餐終于落了下來。
鐵鍊嘩嘩作響,連帶着一些陳年的鐵鏽撲簌簌往下落,吊下來了一個精緻的野餐籃。他們往上擡頭,隻能看見一張白的像是刷了漆的臉。遮住了光,又在下一刻消失不見。
野餐籃裡放着一條炙烤地鮮美的魚。魚的眼睛被挖了出來,魚的嘴唇被切了下來,魚的内髒一塊一塊地擺在周圍。
“廚師換了?”郁由微微地挑起了眉,這廚師的品味和之前比起來,差了許多。
“又,又死了誰。”王生緊張道。不過他很快想到,這裡除了他們也就隻剩下駭客了。“是駭客。”
他們并沒有對駭客痛下殺手,不過是把對方捆了扔到了床底。駭客作為老玩家,又是個人偶師,自然有很多種逃生手段。
隻是昨晚靠着蒙山川将邁克爾夫人請回來,幹掉邁克爾紳士度過了一個平安夜,今天駭客就被端上小羊的餐桌。王生格外鮮明地意識到,整個遊戲内現在就剩下自己和郁由兩名玩家了。
下一個倒黴的就是自己。
他化悲憤為食欲,吃得噴香。老實說夥食真的不錯,不愧是貴族拿來招待人的食物,隻要不去細想這些夥食代表的含義的話。
郁由道,“王生,你還記得你為什麼醒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