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很高,樓下又有樹葉遮擋,那抹白色完全消失在了黑暗中。
蒙山川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别看了。”
他很輕很慢地回道,“下面有網。”
方奇被他捂着眼,身體在顫抖着,像是脫力一般把額頭抵在了蒙山川的手掌心裡。他的身上被吓出一聲冷汗,被天台的風一吹又熱又冷。
可他卻挑了下唇,“你可真夠狠。”
下面确實有網,但并不是蒙山川安排的。而是這位阮如玉同學。
這才是他身為玩家最大的破綻。
正如他自己所說,一個害怕死亡的告白者,怎麼能是合格的告白者呢?怎麼能在衆多的喜歡中脫穎而出?
蒙山川沒有揭露這點,隻是輕輕地這件事攬了過來。他說,“我知道下面有網。”
我也知道你害怕。
所以蒙山川不介意将自己包裝一下——
因為方奇同學這麼相信他。
*
第二天一早,蒙山川和方奇去醫院看望阮如玉。大約是方奇這個npc的影響下,蒙山川得以獲批一同出校。
他發現這個副本的大小其實并不局限于青森私立男子高中。一路上掠過的景色中,除高中外正常小鎮該有的建築也都存在。
也包括所謂的醫院。
方奇站在病房門口,他對于看望阮如玉這件事其實很排斥。于是蒙山川先他一步進入病房。
阮如玉躺在潔白的床鋪裡,換着潔白的病服,連個繃帶都沒有。看來安全措施做得很足。隻是人身在副本,就算剛跳了個樓,還得勉力維持着自己的人設。
“你來做什麼,來看一個失敗者嗎?”阮如玉哆嗦道。對方把他從六樓推下去的那一下讓他此生難忘。
蒙山川看着他,忽然道,“你書裡夾着的,是告白信吧?”
阮如玉哆嗦着,好半響他猛然間反應過來,“是你!果然是你偷的,你是——”
玩家!剩下兩個字被蒙山川用枕巾捂住了。
阮如玉嗚哇亂叫。
“不是我。”蒙山川平靜道,“這隻是我推測的。”
在無差别的記憶清洗下,阮如玉作為玩家知道得應該不比蒙山川多。布置救生網的行為也證明了他的性格謹慎。
能讓他放手一博的根本原因,在于他的告白信失竊了。
這封信應當是玩家登陸之前,阮如玉這個角色寫的。如告白信暴露,阮如玉被動告白後拒絕,那可比主動出擊的後果更嚴重。
蒙山川見阮如玉終于平靜下來,才放開手。“别讓他聽見了。”這裡是副本,讓npc聽見他們是玩家,可不是什麼好事。
大概是接二連三的刺激壓垮了最後一根稻草,阮如玉終于崩潰了,他哭叫道,“你以為我想表白嗎?每時每刻,都有人在我的腦海裡說,你喜歡他,你喜歡他,你喜歡他!”
“我要瘋了!我要瘋了!我甚至覺得我也喜歡上了他!”
“方奇他就是個怪物!”
方奇猛地推開門,他大概從未受過這樣的不講道理的侮辱,也并不知道這是個恐怖副本,隻以為是阮如玉被愛情沖昏了頭腦,“難道你以為我就很想被你們喜歡嗎?!你們這些瘋子!”
病房裡蓦地安靜了一瞬。
阮如玉狐疑地打量着方奇和蒙山川。“你們沒有在一起?”
“你沒接受他的表白嗎?”
方奇這次離阮如玉很近,以至于他可以看見阮如玉的臉色變得蒼白,眼角,嘴角,都在開始往外冒血,就好像——
那些自殺而亡的……其他人。明明他現在并不在在高樓之上,也沒有發生墜樓,而他卻好像從高處墜落到病床上,或者說現在他的器官才意識到自己從高處墜落到病床上一般。
阮如玉一邊流着血,一邊問,“你沒有接受他的表白嗎?”
“得罪了。”蒙山川道,他一隻手捏住了阮如玉的喉嚨,很用力,用力到幾乎讓阮如玉咳嗆起來,他的腿開始往下蹬。整個人都帶着一種窒息般的痛苦。
這樣瀕臨死亡的痛苦反而讓他流血的速度有所減緩。
蒙山川知道這個怪談是以什麼形式觸發死亡了。
怪談緻死可以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外部攻擊緻死,比如說鬼怪上門。但是從昨天到今天,并沒有任何鬼怪等靈異現象出現。
另一種則是自殺式,比如說前兩個跳樓自殺的告白者。但是如果自殺者被救下,那麼怪談是否還能達成呢?
顯然是可以的,阮如玉現在并沒有自殺,卻呈現出一種自殺者的瀕死狀态。而這一狀态的原因,則是因為方奇暴露自己單身的事實。
因此可以總結如下:
1、怪談會不斷暗示人向方奇告白,一旦告白被拒,即會導緻死亡;
2、怪談是一種心理暗示,就算玩家不進行跳樓的步驟,也會呈現出跳樓自殺的死況;
3、怪談的前提是方奇處于單身狀态,告白者得知方奇不是單身,那麼怪談失效。
最後一個單身前提實在是有些奇怪,就像是怪談的制造者也講究感情裡的先來後到一樣。
而既然是心理暗示,蒙山川現在所做的,就是中斷對方的思維,隻要無法思考,那就無法暗示成功。當然,還有更好的辦法,隻是——
眼前的這一幕荒誕、怪異,而唯一的正常人,npc方奇,也是這個怪談的中心,突然笑了一聲。
他整個人從身後攬住了蒙山川,從阮如玉的角度,可以看見方奇如此親密地貼在蒙山川的耳邊。
“反正也是記在我的頭上,你沒必要動手。”
“直接從窗戶推下去就行,别弄髒了自己的手。”他一邊說,很随意地拉下蒙山川,親了他一下,啵地一聲。
蒙山川的手一松,阮如玉像是死魚一樣軟了下來。他不再掙紮,臉上也沒有再度流血的迹象,微弱的呼吸證明他還活着。
“活過來了。”方奇松開蒙山川。
半響他又說,“剛才隻是演戲,你不要當真。”
他真的很有成長性。
蒙山川當然沒有以為那是真的。但方奇是一個多麼厭惡同性戀的人,情急之下竟然能夠做到這個地步。
方奇沒有親他,隻是在近在咫尺的時候,憑空啵了一下。
隻有蒙山川能看見方奇幾乎燒起來的耳廓,這抹紅色順着脖子一路向下延伸,竟比阮如玉穿着裙子還要豔上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