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公府三夫人李氏,正慢悠悠走在廊上,偶爾擡頭去看一看那雨幕,又回頭柔聲提醒一句跟在自己身後的兒媳小李氏:“丹娘,你身子重了,走路小心着些。”
婆媳倆終于走到了大房的榮靜堂,這裡正燈火通明,裡面隐約傳來紛亂吵鬧的人聲,但稍一遠些便被雨聲所遮蓋住,隻有走近了才能聽見。
門口的婢子為李氏打起簾子,李氏進去,一時屋内的人都紛紛轉頭來看她。
李氏盡力壓下想笑出來的沖動,隻拉了李丹娘的手走過去,道:“都看我做什麼,我倒還不清楚到底怎麼了呢,說到底與我并不相幹。”
一邊說着,一邊不斷拿眼去觑已經在這裡的丈夫。
三老爺扭過頭,竟是并不想多說什麼,便隻能由國公府長房老爺,也就是鄭國公來解釋:“下午時沈家傳來的消息,說是大郎一早便去府上退了親。”
李氏“呀”了一聲,又淡淡道:“那大郎人呢,趕緊把他叫來問話才是。”
鄭國公道:“跑了,從沈家出來就跑了,原來竟從前幾日就稱病告假了,隻是我們不知道。。”
“那總得有個說法啊,”李氏一點都不着急,“否則沈家也不肯依的。”
鄭國公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他拿手點了點三弟,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三老爺是徐述寒的親生父親,一時也覺得面子上挂不住,但又不得不說道:“大郎留了一封信,說是身體有隐疾,所以要外出求醫,至于沈家那邊,他退親用的也是隐疾這個理由。”
“隐疾?”李氏差點幸災樂禍笑出來,“真是可惜了,原本還瞧着沈家娘子很好,是大郎沒這個福氣。”
這時一直坐在旁邊不出聲的葉氏道:“從沒有聽說過大郎身子有問題,素日都在一處,他何曾有過什麼不妥?眼下忽然退親,誰知道是不是借口,沈家的親事是我從中牽線,莫不是對我不滿,才故意讓我難看?”
隻見葉氏今年二十五六的年紀,比鄭國公明顯要小許多,長了一張尖尖細細的瓜子兒臉,細眉毛小嘴巴,整個人都是小小的,連說話聲音都是細聲細氣的。
聽到她說話了,鄭國公面上倒緩和了些許,柔聲道:“怎麼會呢,隻是大郎一時任性罷了,等我把他找出來再好好問問。”
“哼,”葉氏輕嗤了一聲,故意側轉了身子坐着,“大郎又不是任性的人,莫不是被人挑唆了,我倒是一片好心給他說了親事,别到頭來叫大郎以為我是要掌控他,若真是如此,我看大郎啊,還是回去的好。”
這沈家是葉氏姐姐的婆家,葉氏從嫁入鄭國公府之後,兩家便有了些來往,正好沈家娘子沈雪音與徐述寒年歲相當,兩人年幼時也見過幾面,雖之後便不見了,但葉氏姐姐卻記在了心上,找人來說了這門親事。
葉氏話裡有話,李氏聽後自然忍不了,她一向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立刻便冷笑道:“大夫人,我們平日裡都敬着你是國公府的夫人,但你也不能仗着年輕便胡亂說話。大郎是你的兒子,你為他說的親事,這國公府上下又有誰反對過,誰又能挑唆什麼?倒是你自己多了心,如今事情還未明了,便又說要讓大郎回來,大郎當年是先前大夫人抱過去的,早已經去宗廟裡上了族譜,名正言順就過繼在她的名下,也當做長房嫡子養了那麼些年,又豈是你說回來就回來的?”
葉氏到底年輕,被李氏這麼當面一嗆,面皮便略紅了紅,但李氏這話雖然難聽,卻也沒法讓她反駁什麼,隻好強撐道:“我也是為了大郎好,這麼多年我何曾虧待過他!”
“是啊,沈家既那麼好,你怎不把你姐姐親生的女兒說來,非要說她隔了房的侄女呢?都知道沈家那位娘子早年便沒了父母,在沈家過得和寄人籬下一般,等成了親之後大郎更是沒有嶽家倚仗……”李氏說到這裡便不說下去,目光卻不斷往葉氏臉上瞥。
葉氏一口銀牙差點咬碎,可鄭國公卻似乎沒有要幫她說話的意思,她思忖片刻後才憤憤道:“你别光說我,這親事你不也樂見其成,你巴不得大郎說不到好親事!”
“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最後還是三老爺看不下去,出言打斷了李氏和葉氏之間的交鋒,“當務之急是先把人找回來,還有大郎那隐疾,若是真的便要趕緊找來大夫治!”
一時李氏和葉氏的聲音退卻,周遭又安靜了下來,隻剩屋外下得越來越大的雨。
鄭國公來回踱着步,許久後,他終于開口道:“除了大郎貼身的長随被他自己帶走了之外,其餘的人我都已經問過了,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大郎有心要隐瞞蹤迹,怕是一時半會兒也難找到了。隻是沈家那裡是最難辦的,大郎既已去退了親,若咱們還是執意要繼續這門親事,不說沈家還會不會同意,就是來日大郎找回來之後,他肯不肯呢?”
三老爺重重歎了一聲氣:“那怎麼辦?”
鄭國公又沉吟半晌:“依我看還是先穩住沈家,不要聲張此事,明日我便上門一趟,沈家總得給我這個面子,其餘一切都等大郎回來了再說。”
聞言葉氏又要說話,這回被鄭國公瞪了一眼,于是也隻能讪讪扭過頭去,一屋子的人各自不語,各自心裡有自己的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