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斯本打算給韓聿文回通電話，不過電梯裡沒信号，隻得暫且作罷。因為試鏡，她已經遲到了會兒，一秒鐘也耽誤不得了，便徑直走進大廳。

這次公司的周年慶典是以展覽的形式舉辦的，一進門兩側的牆上陳列着巨幅的電影海報，一張張傳奇面孔把人拉回了那個大熒幕的黃金時代，其中就有她的母親，李音蘭女士。展廳内的牆面上設置了畫框大小的電子屏，播放着公司參與制作的電影，可惜大多是老片了。

早十年，嘉德是輝煌過的，頒獎季的頭牌，後來麼，時代變化太快，拼不過資本和流量，老戲骨們紛紛減産，新人遲遲不出頭，就一直青黃不接的。所以盡管曾經風光過，但嘉德的資源已經不大如前了。今天的賓客滿堂大多也是看在過去家底的份上來捧個人場。

她老闆，嘉德傳媒的創始人，陳嘉德，時刻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見自家小花旦總算到場，靈活使了個眼色示意李斯斯上前。

面前是圈内挺有資曆的青春片導演，姓張。李斯斯聽陳嘉德——快五十歲的人，用着浮誇的親昵語氣介紹她，“這是斯斯，我家的新人，張導，你可能看着面生，我一說她媽媽你就知道了，李音蘭的寶貝女兒！音蘭當年可是年紀輕輕就影後在手，要不是退休早，保準能再捧一座獎杯！我們斯斯更是青勝于藍，上回《Vanity Fair》評選新晉小花旦，斯斯最受矚目！”

李斯斯淺笑着同張導握手，心裡疑惑她什麼時候成了最受矚目的小花旦了？十有八九是陳叔打點來的虛名。陳嘉德當年也是她母親的經紀人，聽聞曾經同影帝影後們參加了同一班藝能培訓，自知天賦不如人，便退出賽道另辟事業版圖專職當影帝影後們的經紀人。

張導明顯很中意李斯斯的外形，問了幾句近期檔期如何。陳嘉德八面玲珑道：“為了張導的本子，檔期當然不是問題，先不論其他，就我們斯斯的顔值演少年少女的青春片，那已經赢了一大半，況且才二十出頭，正值青春年華……”

他煞有其事往張導面前湊了湊，放低聲音，“年紀一點沒做假，不像有些個藝人，一個個歲數改得他媽都不敢認！”

張導目光在李斯斯臉上流連，笑着點頭道：“那行，我有個項目剛立項，是個初戀故事，李小姐感興趣的話我讓人發幾段劇本過來，月底會安排試鏡。”

“行，我們斯斯一定調整到最佳狀态。”

李斯斯看着陳嘉德全程替她包辦，待張導走遠，她才嘀咕：“陳叔，我今晚是來争取周導的角色的，青春初戀什麼的，我真的不感興趣。”

陳嘉德看看她，語重心長：“斯斯啊，周山水的片那都是沖獎的配置，人物層次豐富，極其難演，孩子，你把握不住的。”

哪有經紀人這樣唱衰自家藝人的？李斯斯秀氣的鼻尖呵了聲，“放心，是個配角，頂多五場戲，我哪怕不吃不喝也會揣摩好角色的，況且周導會指導，再怎麼說表現及格是沒問題的。”

“你也知道是小配角，片酬低檔期久，拍完了也沒存在感，張導那邊可是女主角，青春片受衆廣，你外形又适合，張導的片已經爆了兩部了，這是好餅，”陳叔陳述完利弊後，又微妙地添了句，“當然，你要實在不願意我就讓沈夢去試鏡。”

同為公司簽約藝人，沈夢是她的同事，也是對手。李斯斯這才擡了擡下巴，“行，我去呗。”

她做兩手準備就是了，周導這邊當然也不會放棄。巧了，周山水正被沈夢纏着，這女人當然是奔着撈角色來的，可惜她沒有方法和策略，扯了些極其無聊的話題，要不是周導有涵養，怕是早就甩臉趕客了。

沈夢穿着身白色垂質吊帶裙，典雅的希臘女神風格，隻是嘴裡正在叭叭叭講述她曾經在山裡拍戲連個廁所都沒有的尴尬鳥事，周導笑眯眯地看着面前屏幕上的電影，大約勉強抽出一分精力聽她叨叨。

李斯斯适時打招呼：“沈夢姐姐，啊，周導，榮幸至極，我是嘉德的新人李斯斯。”

沈夢面露嫌棄之色，誰是你姐？不過女演員的自我修養還是讓她保持着體面，微笑颔首緻意。

周山水也和善笑了笑，“李小姐，幸會。”

電子屏上正播着一部文藝片，一個女孩躺在浴缸裡，水面上飄滿了花瓣，她眼神空洞，頭顱慢慢下沉。極具意象的畫面。三人靜靜看了會兒，連沈夢都停止聒噪，不過這片子明顯不合她口味，于是她毫不留情發表銳評：“看了半天沒個劇情進展，就這片現在上映能賣10張票麼？哪個閑得蛋疼的文藝青年拍出來裝B的吧？周導，這人給你提鞋都不配。”

李斯斯深吸一口氣，她已經替沈夢尴尬得腳趾摳地了，周山水倒毫不介意，含笑道：“但這正是我的作品……”

沈夢精緻的妝容僵成了一張羞愧面具，“啊”了一聲，嘴巴都忘了合上。

李斯斯連忙轉移話題問：“周導是莎士比亞迷？這是緻敬溺水的奧菲莉娅？”

“對啊，”周山水自嘲起來，“二十年前的事了，我自己都忘了，沒想到在這裡看見，但這會兒一看，當時創作的心境又曆曆在目，确實，沈老師沒講錯，這電影放現在10張票都賣不出去……”

李斯斯不露聲色，其實這部電影會出現在這裡是她的精心設計，她和毛豆周維看遍全網周山水的訪談，自然知道他癡迷莎翁的戲劇，也查閱到他默默無聞時的作品，剛好嘉德是投資方，便制造了這個偶遇。唯一偏離她預期的就是沈夢這個礙眼的女人，但這女人已經自己作死到屍體火化灰飛煙滅的地步了，此刻完全構不成她的威脅。

沈夢幹巴巴道歉了幾句，周山水也不在意，倒是很有興緻地同李斯斯聊了些莎士比亞四大悲劇四大喜劇之類的話題，總之完全是兩個文化人之間的交流，她一句話都插不上。總算周山水同别人應酬去了，她極度不滿地瞥了眼李斯斯，“你挺會秀啊？前輩跟前輩在講話，你這麼插進來算幾個意思？你要不瞎摻和，我能丢這個人嗎？”

沈夢與李斯斯年紀相仿，不過她童星出身，論資曆确實是前輩。

李斯斯無語聳肩，“前輩還知道丢人？展品目錄上白紙黑字的作品介紹看不明白？”

沈夢被噎得無話可說，哼了一聲輕蔑道：“别以為跟導演聊了幾句你就上天了，就你那個演技，拍啥毀啥。周導起碼愛惜自己的作品，選角講究，你這種一看就撲街的别癡心妄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