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出發時，陳嘉德來了一趟，直誇主辦方的精明，拉來了電影的汽車贊助商，把慶功宴搞成了品牌聯誼，又熱鬧又有人買單，他哪能錯過，立馬把公司那一衆藝人拉來站場子，有頭有面的可以掙出場費，咖位不夠的就掙個版面，也不虧。

“沈夢跟許漢英一趟車去，你跟黎亦澤一趟車，”陳嘉德給她安排着，見李斯斯蹙眉，理所當然道，“這有什麼問題？你跟阿澤馬上就要合作，先搞搞預熱嘛。”

李斯斯扶額，來不及講究那麼多，她跟黎亦澤最近經常聊劇本，關系有所回溫，不過她一直有意保持着兩人之間的距離，生怕一不小心越界，在道德上有愧于韓聿文。以韓聿文那脾氣，她要膽敢綠他，以後怕是不用在圈内混了。

她從酒店大堂外上車，黎亦澤已經在後座等她。他穿着一身黑色禮服，指間的劇本已翻過好幾頁，看來是等了有一會兒了。李斯斯朝他微笑然後入座。

幾天前的飯局黎亦澤很直白地發出複合的要約，雖然那當口他們被陳嘉德的一聲招呼打斷了，但那個懸而未決的答案一直橫亘在兩人之間，以至于李斯斯每一次想起黎亦澤時腦子裡都繞不開這個問題，想必黎亦澤也是。

她是真的很認真地考慮過，下一次戀愛的話，是選擇黎亦澤類型還是韓聿文類型？追她的人有過不少，最後入得她眼的也就這兩人。安瀾替她做過分析，每個人的喜歡都有模式可循，簡而概之，她中意的是溫柔體貼與不羁浪子兩種風格，泾渭分明，有如甜豆花和鹹豆花，都挺好，但硬要二選一的話，一般說來，吃完甜的會想吃鹹的，吃完鹹的又會想吃甜的……

所以她想，下一次，她應該會選擇黎亦澤這樣的人，因為已經受夠了韓聿文那樣的人。

兩人困在堵車的路口，黎亦澤笑着開口：“前兩天安瀾給我拍雜志，她說哪天我們一定要一起去吃甜豆花？你跟我，還有她，周明之，以前的那幫朋友，好久不聚了……”

李斯斯尴尬清清嗓子，閨蜜間的加密通話，料想黎亦澤是不懂的，随口道：“好吧，有機會的話……”

“有機會的話？在那之後還沒有機會嗎？”

黎亦澤沒頭沒尾冒出這一句，李斯斯正疑惑，又見他坦然解釋道：“我看見你剛剛挂了好幾通電話，應該是他吧，很像以前，你也這樣挂我電話，然後我們就完了，所以我想你們也快結束了，不是嗎？”

他正說着，車子停下，已經到了現場。李斯斯有些發愣，回過神，也并沒有否認這話。她深吸一口氣，指尖不自覺敲擊着晚宴包包，過了幾秒，似乎整合了士氣，朝黎亦澤：“我先下車吧，今晚有話要同他講。”

黎亦澤點頭，李斯斯開門下車。她攏攏肩上披着的紗，踩着高跟鞋小步往前走，走開幾步，便發現有些不對勁。慶功宴在戲劇中心舉行，本該是星光熠熠人聲鼎沸的，此刻廣場上卻人丁稀落，沒有鎂光燈沒有攝影師也沒有采訪，她朝四周看看，有工作人員正井然有序拆掉指示牌，并且告訴她，活動取消了。

活動取消？怎麼可能？明明十分鐘前她還刷到了一些嘉賓現場圖，隻是因為她靠後出場，所以到得比較遲而已。她大步向大廳去，此刻黎亦澤收到了活動取消的信息，跟了上來。現場人員為難地解釋，活動也就是大約十分鐘前臨時取消的，很快安排了現場人員即刻離場，事出緊急，也許有些通知還沒到位，品牌方和出席嘉賓的一切損失由主辦方承擔。

李斯斯不敢相信，這到底是什麼情況？聞所未聞！看來沒有發生突發意外啊，為什麼要終止活動？明明直到半小時前還有工作人員與她對接流程，确認導演制片所有主演卡司以及贊助商都會悉數到場，到底是誰要這樣一時興起地取消籌劃已久的慶功宴？簡直是作弄人！

大廳内也是空落落的，李斯斯懶得思考這鬧劇般的轉折，總之她需要搞清楚韓聿文人在哪裡。然而，僅有的幾位工作人員都對她的問題語焉不詳。韓聿文人來了，她是知道的，他到底搞什麼鬼？

她環顧四周，直接走近側廳的一間會客室，門口有人站着，并且朝耳麥講話，直覺告訴她韓聿文在裡面，然而那兩人側頭聽耳麥裡的指令，然後搖了搖頭。

“韓聿文到底在不在？我跟他講幾句話，讓他出來聽着！”

李斯斯堅持着，工作人員左右為難，如此光景，她便确認韓聿文在裡頭，他隻是不想見她罷了。他是在逃避分手嗎？不可能，他又不知道今晚她會講分手的計劃。

黎亦澤拉她手肘，“斯斯，或許可以另找一個機會？”

“不行！現在我一定要跟他講清楚，況且他憑什麼不見我？他到底在裡面做什麼？見不得人嗎？！”她厲聲問。

李斯斯脾氣倔強起來，連從小專治她的李音蘭都要讓着三分，此刻的她，黎亦澤當然是勸不住的。工作人員也都吃不消，紛紛回避她冷厲的視線，猶豫着要不要讓開門。

好在，門從裡面開了。所有人松了一口氣，然而，出來的并不是韓聿文，是一個女人，穿着緞面的藍色天鵝絨禮服，妝容豔麗，姿色也同樣豔麗。

她瞥過黎亦澤一眼，然後禮節性地朝李斯斯微笑，紅唇輕啟，“對不起，李小姐，聿文臨時有事取消了活動，現在需要跟我溝通一些事情，你們的事，可以明天聊嗎？因為我們的事可能需要時間久一點……”

她話說到一半，便轉移視線朝黎亦澤，若有所思笑着。而李斯斯隻留心嗅到她周身的煙草味，醇厚，有一絲淡淡的苦咖啡香氣，是韓聿文抽的那種，他在裡面，跟這個女人一起，在裡面。

他懶得親自現身，甯願讓這個女人出來打發她，她明白自己今晚是見不到他了，他既然為了這個女人取消了晚宴，當然就不會出來見她。她往後退了幾步，又擰眉看了眼隻開了一條縫的房門，轉身離開，再鬧下去，就不太好看了。

黎亦澤在後跟着，那個女人叫住他，聲音妩媚地問：“亦澤，我們最近是不是要抽空談一下你最近的行程安排，今晚稍後？”

黎亦澤冷淡地回：“不必了，你這麼忙。”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了，那個女人不快地跺了下腳。

李斯斯沉默地坐在車内，黎亦澤輕輕握住她手腕，低聲安慰：“現在隻有我們兩個人，想哭的話也沒有關系。”

“這件裙子，穿着的話，”李斯斯盯着自己膝蓋，木然地說，“連大口呼吸都不行，哭的話也不行，而且，也沒什麼好哭的……”

也許是她看起來太低沉了，讓黎亦澤誤以為她會想哭，她甚至也以為自己會哭一哭，做了一切準備，準備好了台詞，準備好了裙子，排練過每一個細節，隻要見到他，講完那幾句話就可以，為什麼她都這樣努力了，他還要讓她這麼狼狽？他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呢？

她偏頭問黎亦澤：“那個女人是誰？”但不等黎亦澤回答，又自顧自地說着：“反正是誰都跟我沒關系了……”

她說話的時候，眼眶卻泛紅。黎亦澤伸手抱她，沒有再多說什麼，他也曾如此痛苦過，為她。

而厚重的會客廳門後，韓聿文煩躁點燃不知道第幾根煙。身旁的梁逸陽瞧瞧他，不客氣地批判道：“聿文，你今晚這樣真挺慫的。”

打火機的火苗炙熱地燃燒，韓聿文盯着那團火焰，自暴自棄般頹然承認着：“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