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他以極大的意志力把自己從那個暫停的世界拉回來,雙眼模糊地撥出時漾的終端。
“嘟——”
周斯越的呼吸沉重,像是發病的哮喘患者,難以自主呼吸。
“您好,您撥打的終端暫時無人接聽,請您稍後再撥。”
意料之中的結果,冰涼的機械聲音令他心髒的溫度一降再降,他手指顫抖着撥出年級教官薩姆森的終端。
這一次,對面很快接通,“喂——”
“教官。”周斯越的聲音比破舊的鐵門還要嘶啞,還帶着難以隐藏的祈求與哽咽,任誰聽到都要感到心酸,“身份确定是她嗎?”
薩姆森沉默着,周斯越隻說她,但薩姆森知道他問的是誰。
“是。”教官的聲音沉重,“我知道這件事很難令人接受,我也難以相信,但是視頻裡的人百分之百确認是她。”
薩姆森聽到通話另一端的壓抑的抽泣聲,聲音停頓了一下,然後道:“但是目前還沒有發現她的屍體,因此暫定認為失蹤。”
雖然嘴上這樣說,但薩姆森已經認定時漾死去,行星爆炸的沖擊,怎麼可能有人能活下去?
他的話又讓周斯越重新燃起了一點渺茫的希望,哪怕他知道這隻是教官的安慰之言,哪怕他知道她活下來的概率幾近于無,但現在他隻能抓住這點希望,不然他會瘋掉的。
他知道隻有億萬分之一的概率,如果她能夠活下來,那就是個奇迹。
可那是時漾,她早已打破了許多别人眼中的不可能,她本身就是奇迹。
他應該相信她,她絕不會如此輕易就死去。
他要去找她,找不到就一直找,直到找到為止。
另一邊同樣得到消息的安格斯看起來很平靜,他看着全息投影中遠在第五星域忙得焦頭爛額的帝國犯罪調查處特别行動組組長江複,話音很輕地問,“是假的吧?”
“是真的。”江複帶有冷調的嗓音響起,額前的一抹白發柔軟地垂下,眼神沒有什麼波瀾。
“是假的吧?”安格斯重複,話音更輕了。
江複皺起眉,他覺得安格斯的狀态有些不對勁,他并不想打擊一個身處悲傷的人,但是事實如此。
“你一定是在騙我!”安格斯的音調猛得拔高,櫻色眼眸裡透露着瘋狂,“她怎麼可能會死,明明昨天她還好好的,告訴我過幾天就會來找我,讓我早點睡覺,她怎麼可能會死!”
“我告訴你江複!你必須把她給我找回來,不然你現在這個位置就别想坐了!你知道我做得到。”
“我不管你用多長時間,用什麼樣的方式,我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安格斯因為情緒激動而劇烈喘息,他死死地盯着江複,仿佛他就是害死時漾的人,過了一會兒,他稍微平靜下來,眼神冷漠而高傲刺向對面那人,“我會動用一切能動用的路爾希德家族的資源去幫助你。”
江複還未作出回應,眼前的投影便自顧自地消失,像是在告訴他,你并沒有拒絕的權力。
他發呆了一會兒,而後頹喪地後仰靠在椅背上,用手掌遮住一黑一白的眼睛。
心道,權力真是個好東西啊。
他煩躁地拽開脖頸下的兩顆扣子,胸前衣服上的金色鍊條與袖口的玫瑰袖扣發出相撞的聲響。
而後開始認真思索,眼神虛落在前方,時漾這件事,的确有些地方不太符合邏輯。
比如為什麼那顆氣态行星為什麼會突然爆炸,而且爆炸的時間剛好在飛船逃離後海盜戰艦追上去之前?
比如明明已經開啟了蟲洞遷越,她為什麼還要駕駛逃生艙獨自離開飛船?
所有人都覺得她這個行為是為了為飛船争取更多的逃亡時間,但是江複不這樣以為,時漾的智商,她應該不會去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
他手指輕敲着大腿,不斷思考,在某一瞬間,腦中突然冒出一個驚人的想法。
如果說,那顆行星就是時漾故意引爆的呢?
如果這個想法成立,那麼相關問題也随之而來,她是用什麼方法将行星引爆的?怎麼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知道附近有行星可以引爆?
如何确保自己不會受到爆炸波及,還是說,她原本就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想了一會兒,實在想不出來,于是又往回想,問題回到最初。
殺死海盜的槍從哪來的?從什麼時候發現船上有海盜的?
然後,江複就發現這些問題他也不知道,因為飛船上有許多富人乘坐,因此十分注意隐私,許多地方都不設置監控,這為他們的調查增加了很多難度。
江複輕歎一口氣,這次,他的位置還真可能保不住了。
這邊周斯越與安格斯陷入了極度的焦慮與痛苦,另一邊與時漾關系最好的盛澈與何清月卻還未得知這個噩耗。
盛澈是因為在進行封閉訓練,何清月則是因為不關心社會新聞。
還有許諾,他正一心沉醉于醫學研究。
事實上,如果沒有人通知他們或者他們主動上星網搜索,也許他們永遠也不會得知時漾失蹤的原因,因為這則新聞并未登上當天的新聞熱搜,隻是萬千新聞裡普通的一個,有一些小小的熱度,周斯越聽到是偶然,安格斯得知是權勢。
但即使沒有那個偶然,周斯越之後也會被他的下屬告知。
畢竟這兩人可是交代了他們的下屬,如果時漾出現什麼情況,立即向他們彙報。
總結來說,權勢總是能幫助人更快得知他們想要的信息,有時候,甚至能夠未蔔先知,比如秘銀礦價格的波動,普通人隻能在這波動中浮沉,影響帝國形勢的人卻能操控。
周斯越的安格斯知道,盛澈、許諾、何清月不知道,這不是偶然,而是一種必然。
就算那三人知道了,除了痛苦與傷心,他們什麼也做不了。
與周斯越和安格斯不一樣,他們畢竟隻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