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哪個班的學生?打什麼位置?他想打球的話不用在放學後還在這私下練習,明天直接讓他來排球部報道,偷偷摸摸像什麼樣子。”
牛島若利的眉毛卻微微蹙起,那是一個困惑的标志,他深綠的眼裡滿是純然的迷茫,讓齊藤明有了不詳的預感。
正如他不詳的預感所預示,牛島若利說出來了誰也沒想到的話。
他說:
“但是鶴不是我們學校的,而且他才初二——如果明天就來排球部報道,他需要先申請轉學,再考進我們學校和參加跳級考試——這樣也是可以的嗎。”
當然——不可以啊!!!
齊藤明懸着的心終于死了。
這樣一位優秀的選手,是的,比起牧野鶴,排球隊的現任正選們都像是在玩排球過家家,而牧野鶴傳球接球發球技術都已經超出這些人一大截,更像是身經百戰的職業選手。
如果剛剛他還覺得這個好苗子得來白鳥澤,那得知了牧野鶴的年齡後,他隻有一個念頭:
這樣的天才,是白鳥澤更需要他。
不說别的,光是那總結,抛開過于直白的某些内容不談,修飾一下就是一份用詞精确、數據詳細的球員個人發展分析報告+查漏補缺明細+未來發展規劃細則,能夠直觀地讓人知道該怎麼改正,怎麼進步,少走不知道多少彎路!
但是問題也在年齡上。
初二的學生,還不是本校生,這就等于他們看上的小蛋糕現在還在别人的鍋裡,未來也不一定來他們鍋裡!
鹫匠鍛治這邊還沒什麼反應,齊藤明先焦慮起來了。
白鳥澤就是最好的呀,而且牧野同學都來白鳥澤幫好朋友訓練了,那肯定也是有這個意向的!
齊藤明為此專門去拜訪了牧野鶴的家長,隻是牧野父母也把情況說明得很清楚:
牧野鶴有中度自閉症、重度嗜睡症和社交恐懼症,他的焦慮也很嚴重,有時會有軀體化的迹象,雖然這些都有在緩慢治愈中,但真要上場,甚至可能沒法撐過兩局……
有太多太多影響因素左右着牧野鶴,所以他們作為家長,會尊重孩子的一切選擇,隻要他開心就好。
家長這邊表示放權,齊藤明卻沒有覺得松了一口氣。
他仔細想了想,那天見到的牧野鶴身材并沒有很健壯,睡着時的臉色也确實太蒼白了,比起他的身高,體重也顯得不夠看。
齊藤明忽然明白,他那天窺見的,是為了排球燃燒自我的白鶴,帶着鐐铐在火光中起舞。
這樣的學生,不确定性太強了,不分場合睡着就已經是日常生活都很危險,還要繼續跟他接觸下去嗎?
鹫匠鍛治在看完資料後沉默很久,最後還是一錘定音。
“我們需要的就是強者,他足夠強大,所以哪怕一局也足夠。而且決定勝負的從來不止球場上的交鋒,場下的練習和進步也同樣重要。”
鹫匠鍛治沒有說出來的是——最重要的是,當時牧野鶴看着排球的眼神不是遺憾的,也不是屈服的。
那樣一個眼底燃燒着野心和貪婪的家夥,絕·對·不·可·能滿足于冷闆凳或者隻能打一場比賽,而是要更多、更多的養料……直到吞噬殆盡,或者燃燒殆盡。
鹫匠鍛治不願承認,自己對牧野鶴有了些期待。
等你真正翩然騰飛時,會是怎樣的光景呢?
齊藤明于是繼續去找資料,又意外發現牧野鶴初一就是在白鳥澤初等部讀書,結果初二不知道為什麼轉走了!
他抓着資料有些茫然,又有些擔憂。
牧野同學是不是遇到了不好的事情?問題來自外界的話,他作為老師,能不能解決這些問題?
然後他又有些洩氣。
因為個人原因轉走難道又是什麼好事嗎?萬一是因為他不喜歡白鳥澤,或者是因為有更喜歡的學校……這樣的設想折磨了齊藤明好一段時間。
後來鹫匠鍛治和齊藤明通過牛島若利和牧野鶴見了一次。
這次的會面更加正式,牧野鶴在家長和牛島若利的陪同下到場,他終于清醒着和鹫匠鍛治交談了一次。
其實基本上是齊藤明在說,牧野鶴偶爾提問,雖然語句簡短,很多問題卻一針見血地指出了要點。
牧野鶴是個過于聰慧,又過于敏感的孩子,待人接物上又有種直白的笨拙。談話中,齊藤明很快發現了這點,他相信鹫匠鍛治也一定發現了。
于是他沒有說什麼假大空的話或者許諾什麼,他隻是告訴牧野鶴,排球部的每一個人,都絕對是熱愛着排球的,這裡(白鳥澤)會是最純粹的樂園,也是最适合牧野鶴的栖息地。
“樂園……嗎?”
牧野鶴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回神後很爽快地答應了齊藤明的邀請,快得讓齊藤明感覺好像天上掉餡餅一樣。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詢問了一下:
“……如果可以,能不能問一下為什麼牧野同學會選擇轉學呢?”
牧野鶴不假思索。
“啊,不是什麼大事。”
“我是去交朋友了,因為隻在一個地方交朋友太局限,我想着多去幾個地方,說不定就能交到新的朋友。”
這個心眼通透的孩子許是看出了他的忐忑,于是白色的少年往前傾身,擡手摸了摸齊藤明的腦袋。
剃圓的腦袋還是有點紮手。
“安心吧,我的高中選擇隻會是白鳥澤,自始至終都不會變。不過野鶴在築巢前,總會想先出去闖蕩一下嘛。”
被一個小孩子安慰了的齊藤明想鑽進地底下了,後來也正如牧野鶴所說,他以極其優越的成績考回了白鳥澤,隻是不知道為什麼,社恐程度變得嚴重了。
太好了,我就說我沒看錯,鶴果然就該是我們白鳥澤的嘛。
齊藤明欣慰地看着牧野鶴利落扣球的背影,落地正如初見那般輕盈。
感受到視線,牧野鶴突然一個向日葵回頭,卻沒發現什麼問題,又默默把頭轉回換了個位置。
因為他當時被吓暈了,所以根本不知道,其實聽到他的人類觀察日記的人還有一個齊藤明,隻是日常還很疑惑為什麼齊藤教練看向他的眼神總帶着他不懂的熾熱。
齊藤明看着手裡的表格,向鹫匠監督示意了一下。
“鹫匠監督,那這個和枭谷的練習賽?”
鹫匠鍛治看着排球場跳躍着的少年們,淡淡地回複。
“正好,同樣是盤旋在空中的鳥,正好讓别人也見識一下,我們白鳥澤的新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