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開始他的應答就很敷衍。
“這段日子老夫好好想了想,傅大人對皇上應當沒有歪門心思。”
哈?
禦史一個趔趄,皲裂的臉上撐開兩顆眼珠。
二皇子也擡起頭,對秦毅皺眉。
“秦将軍,人是你告發的,案子是你參的,事到如今你說弄錯了,是耍着我們好玩嗎?”
“老秦啊,詩講的什麼都不重要,臨門一腳的事……”
秦毅在起身,丢下一句“那是另外的案子了,另請高明吧”就離開了會客室。
沒想到快要結案了還來這麼一出,嘴上說着忠君愛國實際一點都不順父皇的意。
姜沛啧了一聲,準備離開,卻看到了皇妹。
姜狸語調帶着驚喜:“哥哥好,大人好,你們怎麼在這?”
“哦,辦點事。”姜沛堪堪記得姜狸是皇妹,“你來将軍府做什麼?”
“姐姐要開個宴席,宴請京中世家貴女,我來替她給府上秦小姐送信。”
“她倒是闊綽,讓天家人送信。”
姜狸輕輕搖頭:“不是這樣的,是我知道了秦小姐的母親有恙,就順便帶禦醫來探望。”
一名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走上前行禮,确實是太醫院的禦醫。
姜沛往外走的腳步停駐,遲疑着回頭。
“據說一個月都見不了人,想必是棘手的頑疾。”姜狸像是在自言自語,少女在為好友擔憂。
但是姜沛聽到了,他正想給秦毅找點茬,想瞌睡被人塞枕頭。
當秦晩青來到廳中叩謝的時候,姜沛要求自己也一同前往主母處。
甚至走得比她們還要着急,迫不及待的模樣像在羊群中四處亂竄的狗。
通向主屋的回廊種滿白花,無休無止,像在預告誰的死期。
秦晩青沒想到父親會等在這裡。
“父親,為何攔我。”秦晩青臉色低沉,居高臨下地看向父親。
神情肅穆的中年男子忽略女兒,直接向姜狸她們長拜:“多謝二位殿下的恩典,内宅不便打擾,還請莫要為難。”
他像釘子一樣站在院落入口,讓人忍不住敲打一番。
姜沛覺得好笑:“若我硬要為難呢?”
“家父為大豐立下汗馬功勞,深受皇恩,殿下看在皇上的份上,請回吧。”
秦晩青從來沒有覺得父親是如此面目可憎,手按上劍鞘,怒視着面前的男人:“禦醫在此,難道還要讓他請回嗎?母親在哪裡?”
秦父從喉嚨裡發出渾濁的聲音:“那便讓禦醫大人獨自進去吧。”
若禦醫一個人進了院子,定不可能再進到房中,見到母親。
秦晩青幾乎要拔出劍來。
姜狸站在姜沛背後,脆生生地提起:“夫人是正月中旬得病的,拖不得了。”
姜沛如夢初醒,大聲嚷嚷着“今天我就是要進去”,邊上手推秦父。後者沒遺傳将軍爹的基因,身形單薄,禁不住二皇子沒輕沒重的挑釁。
當然二皇子不關心主母的病能不能拖,而是秦毅也是在正月中旬遞的折子。雖然他搞不清楚彈劾吏部和兒媳生病有什麼關系,但時間上的相近足以讓人心生疑窦。
突破了禮教上的束縛,物理上的阻攔就幾乎不存在。
姜沛沖在最前面,一腳踢開房門,陽光盡情灌入。
房中隻有秦母一人,桌上放着藥碗。
看到來人,秦母十分驚恐,眼睛在凹陷的臉上顯得尤其突出,嘴裡發出“嗬、嗬”的聲音,不理會焦急的女兒。
空氣在這裡很久不流通了,但沒有藥味。
那藥碗裡放着的是什麼?
見秦晩青要查看藥碗,秦母變得很激動,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要阻止,又怎麼可能攔得住。
秦晩青拿起碗,裡頭是普通的湯羹,浮動着肉末。
還挺适合這個狀态的病人食用的。
姜狸錯開身空出位子,示意禦醫上前。
禦醫接過碗,先細細聞了一遍,再用食指蘸湯汁嘗了嘗,當即兩股戰戰,拼命瞥向姜狸和姜沛。
這屋子悶得二皇子心情煩躁,看到禦醫這個樣子更是鄙夷。
“湯怎麼了?說話。”
“回,回殿下,湯裡放了夾竹桃,是劇毒。”禦醫舉着碗撲通下跪。
夾竹桃,花開純白,不必費心打理即可常年不敗。
整個将軍府,會客室外、回廊、門廳,種得到處都是,偏偏主屋附近是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