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果然清新許多!
藥味無論聞多久都是習慣不了的,紫荊解下襻膊和圍裙,扶着欄杆伸懶腰。
按理說藥味雖苦,也比過去種種甜蜜太多,正如此時穿過水面而來的空氣,每一口都附帶自由的氣息。
可是,也不知道茉白用的什麼天才手法來熬藥,每一劑聞起來都古怪得很,今日這煲更是把紫荊的天靈蓋都要掀開。
“哈哈哈哈,做得好,做得好哇!”一道爽朗的笑聲乍起。
還有人也和她一樣出來偷閑了麼?
循聲看去,就見一身量高大的女子捧着新到的報紙,靠着欄杆看得正起勁。
現在她們很難根據衣着來認人,因為大家都穿得白白的,頭上也再不簪滿钗環,而是罩着月白色的棉帽。
不過這充滿野性的笑聲還是讓紫荊認出是何人。
紫荊踮起腳尖靠近,便去拍她。
隻見那肩膀一縮,人連忙将報紙藏起來,才轉過來一張小豹似的護食樣來。
看見來人,绯桃神色一松,嗔怒道:“吓死我了,是紫荊姐姐啊。”
“又在白天偷看小說了。”紫荊攬住绯桃,從後者懷裡抽出一截橋報。
手中穿來肌肉的觸感,紫荊心中感歎,绯桃明明比她還小兩歲,才剛放開吃葷腥一個月,怎生就竄到這般高大了。
紫荊隻能仰頭去夠小妹:“花妩姐不是讓你下學後再看麼?”
绯桃當即正經起來:“就是圖這偷得浮生的刺激呢,晚上專門留出時間來看,趣味可就減半了!”
說服力很強,同樣出來偷得浮生的紫荊差點就點頭贊同。
不過即便減半,橋報上連載的小說依舊讓不少姑娘挑燈夜讀。
本來,百萼樓中的姑娘們出身一個比一個凄慘,為了讨人歡心才勉強識得幾個字。
之後百萼樓改做百萼醫館,大家突然變成學生,總學不進去。
绯桃剛開始看醫書的時候,一句話看得七零八落的。
但自從仙使送來橋報,那可就不一樣了。
第二版上連載的小說五花八門,從前朝市井到修仙問道不一而足。
前朝已經被埋在百年前的土裡,本朝并不忌諱拿其編故事,市面上許多話本都是以前朝為背景的。
相對的,修仙問道作為小說背景本就稀奇,走起劇情來比那些市井小調更是刺激萬分。她們都信奉仙人,對文中禦劍飛行、一掌定乾坤的把式更是深信不疑。
不消說,這些小說的主角都是女子。
女主角論出身比她們強不了多少,但一張嘴一把刀都厲害得很,所有妄想為難她的人都會被她踩在腳下。
更别說女主角扶搖直上的爽文套路了。
這對從前隻娛樂别人,從未獲得過娛樂的年輕人來說,具有緻命的吸引力。
她們為情節大呼過瘾,為猝然結束的末尾抓心撓肝,恨不得一個字掰開兩個來看。
橋報才發了三期,姑娘們的識字量已經堪比舉子。
甚至在日常工作學習中愈加勤勉,除了有向仙人表虔誠的意味,還有一層對能盡快讀到新故事的希冀。
拿着報紙的紫荊不免心癢,但很快換上嚴肅的表情,對绯桃說:“今日仙使來,你我還是好好表現的好,萬一仙使看到你懈怠,扣掉下一期教義,看你哪裡哭去。”
绯桃年紀小,受不住恐吓,立馬挂上哭相。
是的,醫館裡都把報紙當作教義來鑽研。
花妩還專門開課,教她們學頭版文章。
但大家本就對《女誡》聞所未聞,聽起來雲裡霧裡,隻記得用來“誡”女子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聽聞仙使在,绯桃不敢偷懶,小心收好教義就随紫荊回到煲藥的屋子中去。
姜狸坐在三樓的老地方,對樓下的小插曲一無所知。
樓還是那棟三層小樓,但一個月過去變化極大,姜狸差點以為自己走錯門。
原先門檐折花處,換成一個很大的告示牌,上面畫着看病流程,病人可以在旁邊拿籌子挂号;
一樓小舞台變成講台,過去一個月姑娘們就是在這上課的,以後白天也可以作醫學科普講座;
為了環境衛生,輕紗幔帳都被拆卸,取而代之的是幹練整潔的竹制屏風;
屏風做成隔斷,房間也重新規劃。
一樓設有問診區和取藥區,二樓是針灸區和藥膳區,姑娘們多住在三樓,仍然是一人一間。
就連姜狸所在的這間房間,仕女圖已經被摘掉,原先的位置挂上了畫幅大三倍的人體穴位圖。
靠牆處比原先增添了兩個偌大的書架,裡面整整齊齊地擺滿醫書,原先的小書架也還在,不過不放書,而是存放着各種醫學用具和人體模型。
先前花妩口中隻說“盡管”,但結果比姜狸想象中還好,百萼樓俨然成為真正的醫館,甚至有些姑娘已經學完勾欄中常見的幾種病的治療方法,當得上一聲“醫師”。
花妩是真的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