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意料峭,夜色凄恍,軟劍映着淩淩寒光。
蕭雁識指尖摩挲着杯盞,兀自失了神。
“……哎,怎麼就發起呆來了?”
“蕭二!”
“……這是被鬼上身了嗎?青天白日的……”宋青緣戳了戳蕭雁識的胳膊,“該回神了!”
蕭雁識回神的一瞬間,心頭就是一跳。
他眼神太過淩厲,宋青緣頓了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到什麼了?怎的這副樣子?”
“無事,”蕭雁識刻意隐去心底那點莫名,叩了叩桌子,“灌了一肚子茶水,沒什麼滋味兒,不若拿來些酒,陪我喝一遭?”
宋青緣盯着蕭雁識看了看,點頭,“早就想灌你酒了,正好就今日吧!”
二人一拍即合,宋青緣叫人端來兩壇,舍了酒器,直接上碗。
蕭雁識酒量一般,但他喝酒不上臉,明明眼前已經開始有些恍惚,但那張臉淡淡的,一時之間宋青緣也沒發現他已經醉得差不多了。
“和兄弟說句實話,這些年身邊真沒個體己人麼?”宋青緣拽着蕭雁識的胳膊,将臉湊過去,眸底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
“……體己人?”蕭雁識眼神有些飄忽,“那是什麼?”
“害,你這就有過分了,兄弟我可沒瞞過你什麼,連小時候光屁股被我爹追着跑了三條巷子的事情都給你說過了,你可不能故意藏着掖着啊……”
“說吧,有喜歡的人嗎?”
宋青緣喝的也不少,腦子一抽不知怎麼的就補了句,“沒有女子,男人也可以……”
“男人……”蕭雁識眨了眨眼睛,腦中又出現了那人的身影,他想了想,慢吞吞道,“有……”
“嗯?”宋青緣等了大半天,就等到了這麼一個答案,他撓撓頭,“有什麼?”
“男人。”蕭雁識打了個酒嗝,“我長到現在,長得那樣好看的……隻他一人。”
宋青緣雖然腦子不大清楚,但這會兒也猛地反應了過來,他眼皮子一跳,沒忍住問道,“你的意思是……你瞧上了個男人?”
問完後,他先打了個寒顫。
但未等到下一句,蕭雁識慢慢從桌邊站起來,晃晃悠悠走到窗前,扶着窗棂緩緩吐出一口氣。
然後……
然後就不動了。
宋青緣丈二的摸不着頭腦,起身走到蕭雁識身側,“喝得多了?難受?”
“……嗯,有點。”蕭雁識攀着窗戶,遙遙看着底下人來人往。
大好的天氣,積雪都融了,行人一腳踩下去,先濕了靴面,衣擺挽起來,濺起的泥點子還是狡猾的蹭上去。
看得人有些不大高興。
“要不,我讓人先送你回去?”宋青緣腹中翻騰,料想蕭雁識也好不了多少。
原以為這家夥在北疆喝過最烈的酒,這江陵柔潤細膩的酒醉不了,殊不知,小半壇酒就能叫他暈乎的分不清東西南北。
“……再等等。”蕭雁識眼神失焦,宋青緣怕他一不小心從這裡跌下去,便伸手扶住他的肩膀,一邊敷衍道,“等什麼?”
“二殿下今日大概來不了了……”
“不是他。”蕭雁識扭過頭,“我等的是……”話音未落,蕭雁識眸子就亮了。
宋青緣不明所以,順着蕭雁識的眼神看過去,巷子盡頭,一道白色身影緩緩而至,手裡似乎拎着幾包點心。
然後,自另一邊竄出來幾個破布褴衫的小孩子,幾乎撲到那人身上。
那人露出一抹笑。
手裡的點心很快被分了個幹淨,那群孩子髒兮兮的手在他衣衫上留下數不盡的泥點子,卻也沒讓他生出半分不快,依舊笑得溫潤。
這樣的事情太過尋常,宋青緣沒什麼興趣,于是很快斂了目光。
“窗邊冷,仔細别灌了風,夜裡頭疼。”宋青緣想拉着蕭雁識回來,孰料那人跟定在原地似的,一動不動。
宋青緣莫名其妙,又扯了一把。
蕭雁識身上的酒意彌散,那雙眸子卻越過街上無數行人,定定地看着那道白色身影。
分明失了神。
宋青緣又往下瞥了眼,忽然一頓,再看向蕭雁識時便有些猶疑,“認識?剛認祖歸宗的長公主府三公子……若有若無的一個庶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