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擡頭看了眼樓上,神色下意識帶了點陰沉的得意。
……該死的都死完了。
要不是那個老東西立了遺囑,如果徐青穹意外出事的話,她名下的所有遺産都将被無償捐贈給公益協會。
要不然……呵呵……
葉堅國嫉恨地咬了咬牙。一轉眼,對上了林空鹿敏銳洞察的眼神,他心裡一驚,又迅速将臉上的表情收斂起來。
林空鹿其實一直在觀察他,葉堅國這麼多年沒有太大變化。
外表看起來是個清瘦文雅的中年人,實際上透過眼神能看出
外表再變化,僞裝再好,骨子裡的東西不會變,指望一個畜牲變成人是不可能的。
葉堅國被她眼神看的十分難受,心裡嘀咕自己也能沒惹她吧,忍不住問:“林總,您看我幹嗎?”
林空鹿露出了一個笑容,悠悠道:“葉總,我看你眼熟,我們是不是之前見過?”
葉堅國哈哈笑了兩聲,根本沒明白她在說什麼,“是嗎?這說明我們有緣分啊。現在你跟青穹馬上就結婚了,以後……”
林空鹿不予置否,似笑非笑道:“是嗎?”直接結束了話題。
葉堅國幹笑兩聲,被她一上一下的态度搞得尴尬,“當然。”
林空鹿低頭喝了口水,沒理他。
葉堅國大概都忘了,當時車禍事故的時候,他慌不擇路丢下正在起火的車輛跑掉的時候,那輛車裡有兩個人。
除了徐青穹,還有她。
……
徐青穹上樓後在書房門口碰到了文蘭靜,文蘭靜好像是在等她,表情有點猶豫。
徐青穹側頭淡淡看她一眼,直接略過,沒說話。
她對這個女人沒什麼敵意,也不想多說什麼。就是純粹很好奇,她長相和氣質都不差,怎麼會看得上葉堅國這個老東西?
擦身而過時,文蘭靜看了她一眼,最終還是猶豫着叫她一聲,“青穹。”
徐青穹停下腳步,疑惑地回頭看她。
文蘭靜有點緊張地擰了擰手,解釋道:“房間裡的東西都保持着原樣,特别是書房,沒有動過。”
徐青穹輕嗯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需要我幫忙嗎?”
徐青穹推開門,撂下一句,“不用。”
門闆被合上,徐青穹站在原地沒挪動腳步,目光留戀地掃過房間裡的每處細節。
房間裡還保持着原樣,但是三個月沒有人進來,也沒人打掃,桌面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看起來有點讓人難受。
失去了主人之後,這個空間好像被靜止被封存了,也同時被遺棄了。
知道奶奶去世消息的那一刻,徐青穹壓根沒反應過來,大腦處在一種茫然的空白狀态。
比起悲痛和傷心,最開始更多是一種失去方向的茫然無措。
然後悲痛才緩慢地漫上胸腔。
但人不可能每時每刻都悲痛,生活在繼續。
而奶奶其實最近兩年都病痛纏身,心髒問題越來越嚴重,之前也做過大大小小的手術。
徐青穹其實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所以她很快就整理好了心情,強迫自己恢複正常。
辦好畢業手續,回國,找律師咨詢遺囑,又馬不停蹄找解決辦法。
她以為自己已經接受了,畢竟已經過去三個月了。
但是當看到房間床頭的一本古漢語字典,書桌上的貔貅鎮紙,浴室的一根牙刷,又恍惚覺得人還在。
那股明确的具體的悲痛又重新猛烈地襲擊過來。
徐青穹扶着桌沿,靜靜站了一會兒,忍不住蹲下抱着自己的膝蓋。
親人的離世帶來的痛苦是綿長陣痛,是綿綿陰雨,一生潮濕。
在每一個平常的日子想不起來,意識不到。直到這一時刻,才真正意識到好像人真的已經離開了,再也回不來了。
這時門口響動,有人推門進來。
徐青穹瞬間将眼眶裡的淚水眨下去,恢複正常神色站起身,轉頭去看進來的人。
是林空鹿。
她性格裡的倔是天生的,小時候因為難産加早産,身體很弱,比别的小孩多躺了十幾天保溫箱。
剛出生的小孩是不能剪指甲的。
輸液的針管打在額頭,因為難受,她就能伸出寸長的小手,把自己抓得一腦袋血痕。
在看林空鹿的那一刻,她直起腰,連臉上的那點殘留的傷心和悲痛都抹去。
下意識不想在她面前表現得弱勢。
“你上來幹嗎?”
林空鹿站到她身旁,幫她收拾,“幫你。”
徐青穹抗拒道:“不用,我自己可以。”
“我知道你可以。”林空鹿頭都沒擡,順着她的話,“但這樣會快一點,我想我們能早點回家。”
這句話說的,好像她跟自己一個戰壕的,她站在自己這邊。這種微妙的同仇敵忾的感覺,帶着一點溫情的字眼。
徐青穹一瞬間被捋順了毛,拒絕的話再也說不出來,幹巴巴道:“……哦。”
趁她愣神的功夫,林空鹿已經挽起袖子,拿起其中一本書,問:“這些都要帶走嗎?”
徐青穹:“嗯。”
因為東西很多,她還叫了搬家公司來,但是這些書籍比較重要,還有專門的分類,所以她要自己打包。
徐青穹想跟她說句謝謝,結果一轉頭,林空鹿已經繞到另一個書架後面幫她開始整理了。
她隻好閉了嘴,繼續打包自己手邊的箱子。
書房很大,類似閱讀室的陳列布局,書架有滿滿好幾列。
林空鹿表面裝得一臉冷靜,借着書架的遮擋光明正大去看她。
徐青穹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目光,跪坐在地闆上,專心緻志将一列書籍分類放進箱子裡。
表情和話語能控制,生理性的反應卻不能被控制。幾乎在進房間的第一眼,林空鹿就判斷出來:她哭了。
能看到眼球泛着些許血絲,眼睫濕潤,鼻尖和臉頰都有點柔軟的泛紅。
她目不轉睛地盯着徐青穹的臉頰,壓制着情緒一一掃過。
手指壓在書脊上,呼吸有一瞬間變得急促。
無意識地按緊手裡的書,不小心擦過書頁,鋒利的紙割破手指,林空鹿下意識嘶了一聲。
“怎麼了?”聽到聲音,徐青穹放下手裡的書,繞過書架,幾步快走過來。
“沒事,隻是手指割破了。”林空鹿躲開她的目光,濃長的睫毛用力垂下掩蓋住情緒。
傷口在中指指腹,創面不大,但是挺深,幾秒鐘的時間,飛快洇出了一串鮮紅血珠。
徐青穹捏住她的手指,懊惱地看了幾眼,快步去窗邊一個矮櫃裡拿了藥箱。
徐青穹讓她在沙發上坐下,從藥箱裡找出酒精和棉簽,蹲下幫她消毒。簡單給她清理一下,找了個創口貼給她貼。
兩人靠得很近,林空鹿任由她捏着自己的手指,她的頭發柔順地堆積在自己膝蓋上,烏黑如雲,睫毛顫動像是蝶翅。
目光順着她的線條遊移,移到她的肩頸處。
徐青穹今天穿了見吊帶襯衫,在她的角度,能看清隐在陰影下的曼妙起伏。
林空鹿呼吸微頓。
這時徐青穹小心翼翼捏着她的手指,嘟囔道:“還好傷是在左手,要是右手……”
林空鹿是典型的右撇子,右手是主力手,包括生活中方方面面,在床上也是。
林空鹿望着她有點出神,思緒不小心微妙地茬了個彎,接着她的話急急解釋道:“其實左手也可以。”
徐青穹動作頓住,哈了一聲,擡頭看她,詫異道:“你左手也能寫字?”
“……”林空鹿默然,瞬間反應過來,自己理解錯她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