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輕輕颔首,話鋒陡然一轉:“隻是,今日之事已經傳遍後宮。方寶林,你想往上爬,本宮能理解,可你要知曉一個道理,在後宮裡能做主的隻有陛下,隻有讨得陛下的歡心,你才能得到更高的位分。今日陛下能因為寵着你,而給你晉位,來日也能因為寵愛旁人,而讓你降位。方寶林,你可明白?”
方寶林心中猛地一凜,絲絲縷縷的寒意往脊背上竄起。
她低下頭,不敢直視淑妃的眼睛,小聲道:“是,妾身明白。”
淑妃隻當她是真的明白,不再多言,便讓她退下了。
羅才人看着淑妃,後者臉上依然保持着恬淡的微笑,和她剛入宮時見到的幾乎一模一樣。隻是那時候,她對淑妃的話并沒有真正聽進去,就像今日的方寶林一樣,雖然應了,卻沒放在心上。以至于,跌了跟頭才恍然大悟。隻是為時已晚,陛下的寵愛太過于缥缈,如雲如煙,抓不住,也握不勞。
她神色微妙地看了眼嫣小儀,低了低頭。
可有的人明知這個道理,卻自願深陷其中,妄想陛下回心轉意。
嫣小儀和羅才人各自回寝殿後,绫屏輕步上前,扶起淑妃,“娘娘可覺得累了,歇息一會兒吧。”
淑妃擺了擺手,忽地望向窗牗外,“绫屏,你覺得陛下為何選姜寶林入宮呢?”
绫屏沒有猶豫就笑道:“娘娘先前不是和奴婢說,因為陛下想敲打誠妃娘娘嗎?”
明明自家娘娘位分在誠妃之上,統攝後宮,宮裡人偏說誠妃娘娘最是賢良,這把娘娘往哪擱?擔着這個名聲,也不嫌臊得慌。
绫屏心裡默默想着,淑妃卻好似看穿了她的想法,輕輕搖了搖頭:“或許吧,隻是覺得陛下今日這舉動不像往日的作風了。”
绫屏不明所以:“可陛下行事向來如此,如今寵愛方寶林,自然不會顧及姜寶林的臉面。”
淑妃穿過珠簾,往寝殿外走着,語氣尋常:“如何算寵愛?給方寶林晉位分嗎?若是如此,顧貴人難道不得聖心?”
绫屏張了張嘴,竟說不出一個反駁的字。
顧貴人雖不曾晉位,可陛下的賞賜卻接連不斷,陛下先前明明不打算禮聘官宦貴女入宮,可今年偏偏打破了這個規矩,還順便帶了個姜寶林,豈能說顧貴人不得聖心呢?
淑妃忽地止步,她的目光落在走廊挂着的籠子裡的鹦鹉身上,輕笑了一聲:“其實都是一樣的。”
绫屏一怔,她自幼服侍淑妃,從章府到後宮,娘娘的心思一天比一天深,有時候,連她都聽糊塗了。
淑妃看着她似懂非懂的模樣,沒有解釋,提步繼續往前走。
绫屏又自責又懊惱,拍了拍腦袋跟上了她。
*
姜令音剛放下書卷準備用晚膳,熙和殿卻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奴才給姜寶林請安。”眼前人一身宦官服飾,臉上帶着恭敬卻疏離的笑容,“奴才給寶林賀喜,陛下召您去勤政殿侍膳。”
姜令音挑了挑眉,“現在?”
宦官點頭,“是,奴才給您引路。”
姜令音的眸子裡略過一絲詫異,“好,勞煩公公稍等片刻。”
宦官退出去後,冬靈最是激動:“主子!陛下傳您侍膳呢。”
纖苓的呼吸也有些急促,“奴婢給主子梳妝,主子可要換一身衣裳?”
杪夏倒是比她們平靜許多,“禦前的公公在等着呢,主子重新梳妝太費時辰了……”
姜令音瞧了瞧身上的裙子,笑道:“換一件衣裳吧,就不必上妝了。”
今日才見過,陛下總不至于忘了她。
換妝容不夠明顯,可換個衣裳嘛,她都已經想好了說辭——
女為悅己者容。
就在她興緻勃勃挑着衣裳時,禦前的太監來鐘粹宮的消息以掩耳不及盜之勢蔓延到了各宮。
昭和宮偏殿内,正等着不肯用膳的方寶林猛然起身,不可置信地問:“禦前的人去了鐘粹宮?是顧貴人嗎?”
回答她的太監說得含糊:“奴才也不清楚是怡和殿還是熙和殿。但姜寶林還不曾侍寝,奴才想,應當是顧貴人。”
方寶林也覺得是顧貴人,可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忍不住去想:若是姜寶林呢?若是姜寶林該如何?陛下今日才當着姜寶林的面給她晉了位分,晚上卻召姜寶林侍寝,這算什麼?
禦前的人到鐘粹宮時,怡和殿的人都高高興興準備迎接了,不料那幾個宦官竟轉去了西邊。
一開始,衆人還以為他們走錯了路,可等了一會兒,陡然意識到什麼的素衣愣愣地道:“主子,陛下今兒傳召的是姜寶林。”
顧靜姝擡了擡頭,“怎麼了?”
素衣郁悶不解:“陛下怎麼忽然傳姜寶林去禦前呢?”
顧靜姝輕聲呵斥:“素衣,姜寶林也是陛下的嫔妃,陛下何時傳召她都行,你如何能這樣想?”
素衣忙低了頭:“奴婢知錯。”
顧靜姝放下木箸,見她這般模樣,又放緩了語氣:“這是皇宮,隔牆有耳,你是我身邊人,說的這些話,落在别人耳中便代表了我的意思,你明白嗎?素衣。”
素衣神色一僵,立即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是,主子教訓的是,奴婢謹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