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音聽得一怔,見他像是嫌棄自己,倒沒有說什麼反駁的話。俗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也的确有私心,但不過是想嘗一嘗禦膳罷了。
他若真是嫌棄她,大可直接趕她走,而不是讓她坐下用膳。
所以,他并非真的嫌棄她,或許也壓根沒想過讓她如同宮人一般侍奉他用膳。
那麼這樣看來,她的計劃已經初見成效。
姜令音不動聲色地謝完恩,在宮人端來的椅子上坐下。
宮裡似乎後妃不與皇帝同席的規矩。但扶喻是皇帝,他的話就是聖旨,就是規矩,她豈能違抗?
姜令音毫無顧慮地開始一邊指揮着宮人給自己添菜,一邊大快朵頤。扶喻有意無意看了她幾眼,見她什麼絲毫拘束和畏懼,緩緩開口:“禦膳房虧待你了?”
扶喻豈能不知禦膳房裡頭的彎彎繞繞,但水至清則無魚,對于這一類事他一向是保持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态度,隻要不過分到觸及他的底線,他都可以容忍。因而這句話他也隻是随口一問,并沒有想過有人會當真他的面告狀。
但眼前的女子卻好似真的以為自己要為她做主,清眸望向他,眼底映出一片欣喜。很快,她放下玉箸,實實在在地點點頭,道:“回陛下,妾身入宮多日不曾得寵,禦膳房那邊自是都緊着得寵的娘娘們來,況且,妾身位分本就不高,所得份例确實不大能滿足妾身的口腹之欲。”
姜令音的杏腮染上薄紅,半是羞赧地垂下眼睫,“讓陛下見笑了。”
扶喻眉峰一挑,饒有興趣地問:“你這是在怪朕沒去你的熙和殿,還是怪朕給你的位分太低?”
姜令音卻沒被這個問題問到,她笑眼彎彎,“妾身可沒這麼說,陛下偏要這麼想,妾身也沒法子。”
扶喻聽笑了。
漆黑的眸子染上分明的笑意,他傾了傾身,将姜令音放進自己的眼眸裡,後者不躲不閃,直到距離隻有一寸時,他才吐出一個字:“好。”
好?
姜令音眨了眨眼,沒明白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一旁的慶望臉上的表情差點沒繃住,他迅速瞥了眼姜令音,把腦袋低了又低,當下唯有一個想法:姜寶林當真是了不得。
扶喻看出她的茫然,卻沒有解釋。
他行事向來随心所欲,既然姜氏目前引起了他的興趣,他并不吝啬給她想要的東西。
一頓晚膳用完,姜令音卻沒有急着離開。扶喻不提,她便當做什麼也不知道。
不過扶喻也是真的忙,用過膳後他又坐回了先前的椅子上,專心緻志地批閱着一本又一本的奏章。姜令音站在桌案的一側,用墨條不緊不慢地為他研着墨。
墨水不慎沾了一滴在手背上,她瞟了眼扶喻,又若無其事地垂下眼眸。
等扶喻不經意往右側一瞥,女子一副認真的模樣,但大半個手背卻都被墨水覆蓋了。
他筆尖一頓,字迹瞬間在紙張上暈染成團。
“姜氏。”
扶喻稍稍擡了擡下巴,語氣平靜:“你是打算用手背當硯台嗎?”
姜令音放下墨條,低着眉,看不出表情,“陛下恕罪,妾身這就下去沐浴。”
扶喻不知道這話題怎麼忽然就轉到沐浴上去了,這一些墨水,淨個手不就行了嗎?
他正要開口,卻不知想到什麼,眼眸一轉,用手指輕輕敲了兩下桌面,聲音低而緩:“天色已經晚了,姜氏,你該回去歇息了。”
他想知道自己這樣說,這女子會怎麼應對。
姜令音如他所料,目光訝異地望着他。
她的指尖搭在衣袖上,唇邊綻出一抹淺笑,“是,妾身該回去了,陛下可是也要歇息了?”
扶喻輕颔首。
姜令音笑意愈深,倏爾福身道:“多謝陛下今日贈妾身桂花。”
扶喻投去不解的目光。
“妾身查過書卷,發現桂花的‘桂’字還有早生貴子之意。”姜令音的眼睛裡熠熠生輝,凝望着他時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神采,“陛下難道不是想告訴妾身,想與妾身早些生下皇嗣嗎?”
扶喻手指微頓。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大膽的女子,竟把這種事挂在嘴上說。
“陛下不想要嗎?”姜令音眼眸清亮,複輕聲問。
扶喻用手抵在唇邊輕咳了一下,“姜氏,莫要巧言令色。”
姜令音對他的稱呼有些不滿:“陛下喊誠妃娘娘也是'姜氏'嗎?”
扶喻靜靜地注視着她,面容沉靜如水。
片刻後,他将手腕上的珠串扔到桌子上,圓潤的珠子與桌面相碰發出一聲脆響。
“你要拿自己與誠妃比嗎?”他如此說。
姜令音自動補充他未說完的話,笑問:“陛下是覺得妾身不自量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