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天邊霞光漸消隻餘一片黑暗。
紅燭高燃的喜房内靜谧無聲。
待喜婆将公雞抱了出去,門合上那一刻,芙莺臉上差點湧出淚來,努力吸着鼻子才忍住。
她家姑娘多好一人,怎被這般糟蹋,那祁陽侯世子無病無災的,侯府卻讓她家姑娘跟一隻公雞拜堂,連掀蓋頭都是喜婆抱着公雞代勞。
原以為這祁陽侯府會是個好的歸宿,沒想到這才進門就這般羞辱她家姑娘。
聽到抽泣聲,阮昭擡眸,“莫氣惱,多大點事啊,過來幫我将這鳳冠取下,怪重的。”
“奴婢就是替姑娘委屈,說是成親,這屋子連個喜房樣都沒有。”她家姑娘多好一人,怎得命運如此捉弄。
阮昭捏了捏她臉頰,“無礙的。”
這樣的結果她有預想到。
不過書中祁陽侯世子死亡點是在兩三年之後才對,難不成對方早已病入膏肓?可就算重病也該讓她見到人才對。
喜房中除了她們主仆二人并無旁人在,連喜婆都抱着公雞離開。
喜房也确實沒個喜氣樣,除了一對紅燭燒着,床上連喜被都沒有。
罷了,既來之則安之。
阮昭倒沒有芙莺那般氣憤傷心。
祁陽侯來阮家提親時,阮父和顔悅色讓她嫁,那會兒她就知道這門親事恐有問題。
畢竟她在外名聲可不算好,堂堂一個侯府選世子夫人,怎會看上她這個聲名狼藉之人。
可不論祁陽侯府有什麼問題或是算計,祁陽侯世子光憑那一層身份就比繼母給她相看的人家好。
畢竟繼母很有心的給她挑選了兩個最差之人,一個老一個小。
老的五六十歲都能當她祖父了,一把年紀還惦記年輕小姑娘,杳陵那邊出了名的老不羞。
小的那個是繼母娘家侄子,年級不大,妾室通房卻不少,庶子庶女更是好幾個,喝了酒打女人、打孩子的惡行更是她親眼所見。
相較起來,庚帖上,祁陽侯二十有五的年齡,不大不小将将好,憑世子身份也甩他們一大截。
不過二十有五還沒娶過親,許是身體上有不可告人毛病或是秉性惡劣。
不然為何放着晉安大家閨秀不娶,跑去杳陵提親她一個名聲有礙之人。
不論如何,三門親事當中,唯有侯府看起來尚可,且可以遠離阮家,就算這裡是龍潭虎穴她也認了。
路上,阮昭便想清楚了,不論那祁陽侯世子有何毛病,能借種生個娃是最好的事。
有娃傍身,也能避免祁陽侯世子死後,她那繼母和親爹作妖将她改嫁。
就算不能生娃也無妨,就要多費些心思了。
“吃些點心墊墊肚子,多大點事,在阮家都過來了,還有什麼困難過不去。”
芙莺哭喪的臉瞬間化開,“姑娘說的是。”
阮家那般艱難姑娘都能熬過來,不過是同公雞拜堂,“姑娘,這點心真好吃。”
芙莺氣性來的快去的也快。
阮昭笑了笑,“好吃便多吃點。”
摘下鳳冠,褪去身上沉重的喜服,湊合桌上的喜餅點心吃了些,洗漱後便躺下了。
成親很累,即便是同一隻公雞拜堂也累。
次日。
阮昭看着忙前忙後的芙莺,“這裡的下人為難你了?”
竟無人來幫襯。
芙莺放下銅盆,“姑娘你是不知,這暮雲苑都沒年輕丫鬟,就小廚房一個燒火的媽媽,還口不能言,再便是兩個幹粗活兒的婆子。”
“要委屈姑娘自己洗漱了,奴婢給你拿衣裳。”衣裳都收在箱籠中,芙莺還要去找,一個人忙的團團轉。
阮昭抿了抿唇,自己洗漱倒是無妨,平日也沒少做,不過暮雲苑沒有别的丫鬟這倒是讓她不解。
待換了衣裳,再由芙莺給她梳妝。
“世子夫人起了嗎?”
屋外傳來一道女子清麗的聲音。
好在芙莺給阮昭梳好了發髻,“好像有人來了,奴婢出去看看。”
阮昭拿起妝匣裡的簪子比了又比,知曉自己要嫁到晉安來,她沒時間去打聽祁陽侯府,因為她要争她娘的嫁妝。
嫁妝是争來了,可惜款式都舊了,她嫁過來要敬茶請安,日常也要見人,首飾上至少要得體。
可妝匣裡,即便是款式尚好的首飾,也都被繼母磨的不成樣子,存了心給她添堵。
芙莺進屋禀道:“姑娘,來人是老太君身邊伺候的大丫鬟名叫綠蕪,知曉我們不認路,特意來接姑娘去主院敬茶的。”
老太君身邊的大丫鬟,這在下人中都是有頭有臉之人。
“先請人去茶房喝杯茶,打賞大方些。”阮昭正在動手做頭飾,頭也不擡道。
阮家老夫人是繼母的親姨母,阮昭她爹是繼母的表哥,那一家人相親相愛。
繼母又素來見不得她好一分,平日阮昭穿戴素淨能少許多麻煩。
來了侯府總歸是不一樣的,太過寒酸也不行。
以往在阮家,為了安穩,她從舅母哪兒學來的制作絹花手藝從不敢顯露,就怕繼母知曉生出事端。
好在來晉安的路上,沒有繼母的監視她才能動手做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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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蕪在茶房喝了一杯茶也沒見到新婦,那接待的小丫鬟還不見了人。
實在有些無禮。
起身離開茶房正要去催,迎面看到一人從屋中出來。
對方一襲暖黃裙裝,素淨又不失端莊溫雅,明眸皓齒,烏黑的發髻上簪了一柄刺繡團扇,那團扇有巴掌大小,其中三分之一插在發髻中,扇面上繡着栩栩如生的葉片,而在團扇中央位置是一支鵝黃色的月季花,葉與花結合的恰到好處,将她整個人襯的嬌豔無比。
綠蕪錯愕,發飾還能這樣戴?竟意外的好看。
不對,不是說世子夫人魁梧壯實、貌若無鹽、型似夜叉嗎?
“世子夫人?”綠蕪聲音透着幾分不确信。
阮昭含笑:“勞煩綠蕪姑娘親自來引路,不勝感激。”
綠蕪身為老太君身邊大丫鬟,雖然詫異世子夫人與外界傳言不一,還是收斂了神色:“世子夫人嚴重了,都是奴婢分内之事,敢問世子夫人可收拾妥當了?”
阮昭颔首。
從内院出去,阮昭看到放在外院中的軟轎,敢情還不用她自己走過去,侯府挺人性的。
綠蕪伸手去扶阮昭上轎,距離近了,她這才發現世子夫人頭上的月季花不是真花兒。
再看芙莺,記得見第一面這丫鬟頭上隻簪了銀簪子,這會兒頭上也簪着一朵鵝黃色的小月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