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考場,蘇谌的心情很平靜,與周圍熱烈讨論着的人群相比,有些格格不入。
可以說都在掌握中,字形、字音、病句、閱讀、文言文一路暢通,作文的構思也很快,全做完了還能從頭到尾好好檢查幾遍。
不過畢竟才第一門,要是後面的幾科也能這樣就好了。
他一邊這樣想着,一邊走到了食堂門口,潘煜和他約好了一起吃午飯。
等的人還沒來,他安安靜靜站在大門一側,剛打算在腦中回憶一下知識點,過路人的話語鑽入耳中。
“什麼?真的假的?這是高考喂,高考沒來?!”
“真的,他們班主任,還有教導主任都急瘋了。”
“别說了,我覺得校長都得急死,我們今年紅榜不就靠那幾個嘛……”
“你們,說的是誰?”
突如其來插入的聲音令兩個人都愣住了,其中一個摸着頭看向蘇谌。
“呃,那個啊,第一的那個……”
“婁陵。”
另一人利落地接上。
“啊對對,就他。他今天上午沒來考試,他……”
“哎,别說了。”
同伴用肩撞了撞他,輕輕提醒了一句。
“同學,我們先走了啊。”
蘇谌呆愣在原地,兩人越過他以後,低低的交談聲還在繼續。
“那人怎麼了?”
“不知道,别管。”
四周的聲音全像經過處理一樣斷斷續續,老舊電視機閃爍着雪花點的狹窄屏幕包裹着他的眼球,那麼多人來來去去,面容全是模糊的,和遊戲裡的npc一樣。他開始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刺啦——刺啦——
世界打開了一道裂縫。
潘煜從遠處望見食堂門口熟悉的身影,他好像是在發呆。
這小子,不會沒考好吧?
“小谌,我來了,進去吧。”
他剛打算拍拍蘇谌的肩,面前人忽然擡起頭,一臉恍惚地朝另一邊邁步。
“你,你去哪啊?”
“……去找他。”
三個字快得含糊,沒管是否說清楚,他就再一次挪步。
“什麼?誰?你給我說清楚!”
潘煜拽住他的手臂喊到。他敏銳察覺到有什麼糟糕的事發生了,不管的話一定會造成很嚴重的後果。
“婁陵,”蘇谌轉頭的時候眼眶紅了,“他早上沒來考試!”
第一次看見他這樣失态,潘煜不禁睜大了眼睛,一時失去了言語。但看他說完那句話馬上又打算離開,他連忙伸手攔住了。
“你等下!你打算去哪找?”
“去……他家。”
“要是找不到呢?”
“找不到,就……”
“就到處亂轉?午休這麼短,你要是回不來怎麼辦?你要放棄剩下的考試嗎?!”
“我……”
“這事有老師他們會想辦法,你别摻和了。”
看蘇谌貌似想開口,他立馬再次堵上。
“先别說話!你用功了這麼久,難道就這麼算了嗎?”
“可是,那他怎麼辦啊……”
淚水從眼眶淌下,在臉頰上劃下一道痕迹。哀切與無措從他的黑眸中溢出來。他抓住潘煜的胳膊,迫切尋求一個答案。
“他怎麼辦呢……”
“萬一别人弄錯了呢,他可能沒什麼事,你别想太多。”
說這話的潘煜底氣有些不足,他隻知道絕對要勸住蘇谌,不能讓他一時沖動。
“那我替你去行了吧!我幫你去找,去問,行不行?”
大不了我再複讀一年。他在心裡說。
少年被他的話鎮住了,他張了張口,又咬住嘴唇,迷茫、驚訝、無措交替在臉上出現。
“……不用了。”
湧動的浪潮退卻,遺留下一片令人悲傷的空曠平靜。他揩去眼淚,嗓音幾乎沒有起伏。
“我剛才太激動了,不好意思。沒事了。”
“你……”
“我不吃飯了,想回去休息一下。不用擔心,我下午會好好考試的。”
少年輕輕掰開他的手,轉身離開了。他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麼不同,好像剛才激烈的失态隻是幻覺——如果背影不流露出那麼深刻的孤獨的話。
潘煜望着他,恍惚間看見一個人頭也不回地走進無邊無際的雪原,從此把自己丢棄在那裡。
後面的時間過得很快,隻需要憑借身體本能,不停動筆就好了。
漸漸地,他有些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了。
為了誰呢?
根本就沒有什麼詛咒,全是真的。不過是我不肯接受現實,反複自我欺騙罷了。
比頭破血流也撞不破南牆更讓人絕望的是,隻差一絲就看見希望的時候,發現一切全是假的。
穿過虛拟的牆,站在那一頭回望,什麼也沒留下。
我認輸了。
考試全部結束,他把桌肚裡一摞一摞的書和筆記本往外抱,堆了一地。
都可以扔了啊。
所有東西都被放進麻袋,擺到門口,明天就會有收廢紙的人來拿走了。
沉默着收拾好座位,他把凳子提起來反搭在桌上,桌角的紙片被刮了一下,輕飄飄落在地面上。
蘇谌俯身撿起來,沒再看一眼,隻用拇指和食指将它一折。他拎上包甩在肩上,往教室後門走去。路過垃圾桶的時候,有東西掉了下去。
黑乎乎的桶底,躺着一小片折起的紙頁。像是遺落在深海裡一片破碎白帆。
半個月以後,成績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