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了，自從他開始‘身患肺痨’開始，在母妃的監督下他就從未吃過一頓飽飯了……剛開始還會覺得餓，後來慢慢的……就自然而然地習慣了。

但不代表他不想吃……

看着屠長清一個一個把蓋在盤子上用來保溫的蓋子掀開，露出裡面各式各樣的佳肴美味——芳香撲鼻的菌菇魚丸湯、碧翠可口的蒜蓉菜芯、重醬脆香的百果燒雞……雖是平日裡都見慣了的菜式，但聞君恩此時把他們看在眼裡，隻覺得他們竟比平時誘人得多，把他久違的食欲都勾了出來。

看起來，都很好吃的樣子……

“殿下，用點米飯吧，剛才陛下點名說您至少得吃掉一碗飯才算數。”少年學徒雖然處于變嗓音時期聲音極為滑稽，但他說的話此刻在聞君恩耳裡，卻莫名順耳。

少年皇子木木地伸手接過那個精緻小巧、他一隻手就可以托住的銀質小碗，熱氣騰騰的米飯将這陣熱度通過碗壁飛快傳遞到他掌心，他垂下視線，看着那顆顆飽滿、雪白潤澤的飯粒，下意識地，咽了咽唾沫。

就連一碗平凡無奇的米飯，也看起來特别好吃的樣子。

他好饞啊……

聞君恩執起筷子，緩慢地，夾起一小團米飯，放入了口中。

在一旁正要給他布菜的屠長清看着他的動作，莫名地屏住了呼吸，不知為何他特别期待這位殿下的反應。

然而，這一小口米飯，這位殿下愣是嚼了好一會才作出反應——

“…………好燙。”聞君恩的聲音微弱如蚊蠅，屠長清聽在耳中，隻覺得滿臉黑線、嘴角止不住地抽搐。

你傻啊，燙的話就吹涼一下再吃啊……

屠小大夫硬生生把這句吐槽咽回了肚子裡，轉而伸出筷子給這個難伺候的大皇子殿下夾了一筷子鮮嫩的竹筍：“殿下吃點菜吧，竹筍乃是山珍，最是滋補，您嘗嘗看……放心，這都放了好一會兒了，雖然沒涼，但絕對不會燙嘴，您放心吃。”

“…………”聞君恩頭都沒擡，卻是如同乖巧的五歲幼童般，乖乖地夾起屠長清給他夾的竹筍吃了進去。

“……好吃嗎？”屠長清看他的表情似乎沒什麼變化，好奇地問了句。

聞君恩沒說話，隻是小弧度地點了點頭。

“那行，我再給你夾點别的……這個清蒸鲈魚極好，定是鮮美至極，你多吃點。”剛才還嚣張威嚴的皇子殿下如今這般乖巧，屠長清莫名感覺自己像是當了哥哥，更是積極地給他夾菜了。

畢竟投喂一個平時不愛吃飯、瘦成皮包骨的皇子殿下這事兒，還蠻有成就感的。

而聞君恩也非常配合，剛開始時一言不發、屠長清給他夾什麼他吃什麼，吃了幾道菜後，他卻終于開口了。

聞君恩的聲音微弱而沙啞，仿佛是在懇求般小聲說道：“……我想吃一口那個燒雞，不會多吃的，就一口……”

“燒雞？”屠長清一愣，順着少年皇子渴望的眼神看向了那隻離得遠些至今他還沒給大皇子夾過的醬香燒雞，立刻伸出筷子——

“想吃就吃呗，陛下也沒規定你隻能吃多少口燒雞，你想吃幾口就吃幾口，我又不會攔着。”這樣說着，少年學徒從那燒雞最鮮嫩的雞大腿處扒下來一大塊連着脆皮的肉，放進了聞君恩碗裡，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還罕見地露出一個鼓勵的小笑容：“吃吧，一口哪裡夠，看我再給你扒拉一條腿下來。”

說着說着，竟是連自稱‘臣’都忘記了，隻顧着給這小可憐一樣的皇子投喂，一會兒挑魚刺一會兒扒拉雞骨頭，徑自忙得不亦樂乎。

而就在他埋頭去扒拉那隻醬汁脆皮雞另一隻大腿時，在他看不見的角度，那個抱着銀碗的少年皇子，顫抖着夾起那塊被他扒下來放進碗裡的噴香雞肉，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飽滿噴香的肉汁在口腔裡蔓延，美味得仿佛不似人間之物……

僅是這一口，就讓他紅了眼眶。

……該是有十年了吧…………

距離他上一次吃燒雞，該是過去十年之久了吧……

“啪嗒、”微弱的水滴聲響起，砸在少年皇子枯瘦如柴的手指上，聽在他自己耳中，卻是震耳欲聾。

耳邊響起了那名學徒醫官沙啞變調的聲音，似乎是正在與他說着什麼，但他都聽不清楚，也不願意去聽清楚——

此時此刻，他隻想好好吃完這碗中久違了許多年的，美味佳肴。

虛歲十五、實歲僅有十四歲的少年皇子顫抖地捧着碗，一邊哽咽抽泣，一邊小口小口吃着噴香美味的燒雞……

默默地……淚流了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