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眠:“嘿嘿。”末了,又給了他一拳。
讓這人瞎猜。
他明明誰都不認識!
“啊——”巷子裡傳出一聲高昂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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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個時辰後,一行人回到陸家。
伍興文捂着半邊眼睛,看着無須人扶,呲溜便梭下馬車的人,禁不住呲了呲牙。
怎麼笑着笑着就開始打他了啊,這還是陸兄首次沖他笑得……如此好看。
伍興文神情還有些恍惚。
陸府的府門前此刻立着一行人,為首的是提前收到門房通秉等候着的陸父陸宏志,以及夫人陶氏。
女人眼神牢牢鎖定在馬車上,待看清下車的人瞥見後者額間的白紗,頓時美目含淚,顧不得其他,匆匆走下台階。
方才馬車上陸眠還在忐忑自己接下來就要見到原主母親和反派的父親,等馬車停下的刹那,他的心也跟着停跳了一拍。想着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不如早點死去,這一路上伍興文看他的眼神無端透着股幽怨,怪慎人的。
結果他才剛下馬車,迎面一陣香風撲來,一名容貌頗為豔麗的女子上前将他抱了個滿懷,“我的兒!”
腦袋昏昏的陸眠登時虎軀一震,這應該就是原主的母親,反派的繼母,陶柔絢了。
而他面前的人雲髻堆翠,眉如遠黛,膚如凝脂,分毫看不出已經是一個十七歲孩子的母親。隻是當那雙含着慈愛、疼惜的眼朝他落來時,才讓陸眠有了實感。
隻是他從未感受過這樣的……來自母親的愛。
陸眠神情怔怔,陶柔絢擡指捧着他的臉,“怎的如此嚴重,疼不疼……”
落後一步從馬車上下來的伍興文先是朝着後方的陸宏志一揖禮,而後上前,“陸夫人,大夫說陸兄他腦中瘀血阻滞,如今恐有許多事記不得了……”
陶柔絢臉上露出怔忡的表情,俨然一時無法接受這個消息,深受打擊的模樣,“你說,我的眠眠他……失憶了?”
伍興文猶豫着點頭,其實不隻是失憶,似乎……還有點失智。
不過他現在什麼也沒說。
“眠眠,我是娘親啊,”陶柔絢神情哀凄,顫着唇澀聲道,“怎麼這麼不小心,娘不是讓你外出莫要淘氣,為何會、”
女人哽咽着發出的聲音令人不忍,陸眠抿了抿唇,腦中蓦然想起曾經聽到過的一句雞湯。
世間唯有真情不可辜負。
他不想騙對方。
原主其實已經死了。
這時,伍興文的聲音驟然傳來,“此事不能怪陸兄,陸兄并未淘…嗯,氣。我二人今日本是相約出城遊玩,途中……回程時我等打算前往見月書院……
“距見月書院不遠,陸兄與我玩心大起,追趕起來,隻是待我找到陸兄時他頭染鮮血地倒在地上,我便急急忙忙帶着他去醫館找大夫。”
說到這裡,伍興文一個大喘氣,接上最後一句,“都是陸凜!”
此話一出,瞬間引得衆人視線朝他彙聚過去,陸眠虎軀一震。
這個伍興文!卒章顯志是吧?說了半天重點還是針對陸凜。
正在這時,後面那輛馬車上,陸凜也下來了。
一聲暴呵響起,“孽子!”
陸宏志身着常服,腰間玉帶,容色肅穆頗具幾分書香氣。然他甫一開口,通身氣質大變,臉上帶起嫌惡之色,十分看不上這個原配所出的長子。
陸凜擡眼,漆黑眸底黑壓壓朝陸宏志望去。
相差不大的年紀,比起陸眠偏向柔和的五官,陸凜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眉宇則更顯淩厲,充滿攻擊性。看着這張與亡妻愈發相似的面容,他皺眉,“你今日都幹了什麼混賬事?”
話落,他絲毫沒有要給陸凜開口的機會繼續:“原以為你得了季老先生青眼入了見月書院便能學好,不承想竟如此不成器!說,為何把弟弟弄成這般!?”
陸宏志不問緣由,卻是直接信了伍興文的說辭。
陸眠呼吸凝滞,僵硬轉頭,正對上陸凜朝他撇來的視線。
有那麼一瞬間,陸眠回憶起書中的片段。
【男人手背青筋暴起,有力的指節微一用力,旋即是骨頭碎裂的聲響傳來,他掐着掌中人的下巴,迫使對方擡頭。下一秒,陸眠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雙腿被廢和下巴被卸的疼痛侵襲了他的大腦,懼意彌漫全身。
他從來都不知道,陸凜有如此兇狠的一面,巨大的恐慌讓陸眠喘不過氣,他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與此同時,陸眠眼皮向下一耷,也跟着一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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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眠再次醒過來時,他正躺在如棉絮般輕盈綿軟的床榻上,鵝黃色的床幔層疊墜落,雕花镂空的床柱掩在其後。
他死了嗎。
被反派整死了……
陸眠腦袋發暈地撐着手準備坐起,透過窗戶往外看到天黑了。
嗯,他暫時還沒死。
這時,外間傳來兩道低低的談話聲。
“虧得伍公子有主意将過錯推給了大公子,否則我們今日定沒好果子吃……”
“是啊,老爺連大公子都毫不手軟地懲治了,換成我們,肯定要丢半條命。”
“錯,是死得透透。你沒見老爺抽了大公子鞭子還讓他跪在祠堂嗎?一夜下去,不死也丢半條命啊。”
大公子尚且如此,換作是他們,必死無疑。
竊竊私語中帶着唏噓,陸眠一字不落地聽入了耳中,他雙目發飄。
哦,原來不是天黑了。
是天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