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最後鴿子也沒飛進他的‘湯鍋’裡。
晚膳倒是出乎意料的出現了一盅鴿子湯,陸眠美美地喝了兩大碗,肚子圓滾滾地在窗戶邊的矮榻上躺了許久。
興許是吃太多了,陸眠躺到後面,感覺肚子難受起來,一陣一陣地絞着疼。他咬着嘴巴,臉色漸漸蒼白,額間不知不覺覆上一層冷汗。
陸凜讀完一冊書回來,便覺得今日的屋子靜得出奇。
他現今同陸眠一起住在宇臨閣,但兩人相處的時間并不算多——白日裡陸凜要去書院,晚間會回到自己之前住的小院讀書。
因着後者的關系,陶柔絢對他的态度改變,連帶着陸府中的下人們在面對他時也都紛紛變得恭敬。而那些曾經怠慢過,甚至欺辱過他的,全都惶惶不可終日,生怕陸凜想起來找他們報複回來。
陸凜自然不會對他們動手,至少現在不會。
他并非是那種會一笑泯恩仇的性子,隻待時機成熟,屆時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陸凜清楚知道自己的内心并不如何坦蕩,甚至曾經無數次在腦海中構想過那些人的死狀,無不凄慘,皆是由他親手賜予。
隻不過在他将腦中的陰暗想法付諸行動前,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而這改變全都來自于一人。
陸眠……
因為對方的失憶,陸凜的日子好過了許多。
可饒是如此,對方曾做下的那些事,陸凜亦從不敢忘。
母親逝世後他在陸府的日子便一日不如一日,但自從陸眠來了後,真正的悲慘就此降臨到了陸凜身上,幾乎毫無尊嚴可言。
近來與對方的接觸,讓陸凜的心緒産生了些許變化,可也隻是些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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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沒有點燈,兩個小厮守在外面沒有進來,約莫陸眠已經睡下了。
陸凜悄聲走入房内,正打算借着稀薄的月光往裡間行去。結果剛踏出幾步,耳旁便傳入一聲低低的,帶着隐忍的低哼,軟綿綿的,透着虛弱。
他腳步一頓。
“陸眠?”
陸眠肚子疼得不行,身上力氣仿佛頃刻被抽幹,沒有人發現他的不對勁。剛才吃完飯陸眠便讓阿青阿平下去了,沒事不要打擾他攤餅餅,沒想到就這麼随口一提,卻是給自己挖了個坑。
好不容易熬到門邊響起動靜,陸眠吭哧吭哧地哼了聲,猜測應該是陸凜回來了。
果不其然,冷淡的嗓音徐徐鑽入他耳中,陸眠快哭了,用盡最後的力氣,咬牙:“終于等到你!”
陸凜沒有去點燈,旋身行至牆邊的博古架上,打開了一個盒子。刹那間耀眼到刺目的光芒映入眼簾,夜明珠發出的瑩瑩白光一瞬将房間照得雪亮,陸凜轉過臉,看清了躺在矮榻上的人影。
陸眠半趴在小桌上,身前的衣襟透出深色,整個人猶如剛從水裡打撈出來的般,發絲濡濕,粘在雪白的面龐上。烏黑的眸子此刻霧蒙蒙一片,沁着水色望過來,顯出十分脆弱。
陸凜一頓,很快上前去扶起人,“哪裡難受?”
本來就怕疼的陸眠早就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張開口就‘嗚’了聲。聲音聽起來委屈極了,水汪汪的眼底朝人望來時仿似埋怨對方為什麼才來,陸凜喉頭動了下,“抱歉。”
陸眠快痛死了,“不抱歉,痛!”
他要看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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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小公子身體突發不适,整個陸府這一夜燈火通明。
陶柔絢第一時間就趕了過來,大夫也很快趕到,倒沒有診出什麼疑難雜症,隻是今日的吃食太補,陸眠的身體虛弱受不住。
“怎會?”陶柔絢一怔,“眠眠身體向來好。”跟個小牛犢子似的,從小身體就沒出過什麼大毛病。
老大夫捋着胡須,“可老夫從脈象看,小公子身體虧損嚴重……”
“會不會是之前磕碰到頭?”陶柔絢急急追問。
老大夫一頓,誰都知道太常寺少卿陸大人現在的夫人是當今皇後娘娘的同胞姊妹,這陸小公子的身份同樣不簡單。為了明哲保身,老大夫眼神幾經變化,遂順着她的話點頭,“對,應該是…應該是這樣。”
陶柔絢:“那便有勞大夫開藥。”
看着兒子喝完藥,陶柔絢坐在床邊守了許久,陸宏志亦守在一旁,“夫人,夜深了,先回去休息吧。”
說着他看了眼站在不遠處的陸凜,“這裡交給凜兒就好。”
陶柔絢頓了頓,“那就辛苦凜兒了。”
陸凜搖搖頭,站在屏風後目送兩人離開。他視線落在陸宏志身上,眼底神色幽暗,宛若凝聚着風暴,随時會将接近之人卷入,并攪碎。
這時,含着哭腔的嗓音悠悠傳來,“嗚嗚,我是不是要死了。”
陸眠縮在被子裡嗚嗚哭泣。
陸凜眼中晦暗的情緒驟然盡去,他轉頭。
陸眠朝人伸出手。
陸凜停頓了下,走上前。
陸眠抓着他的手,“我死後,一切從簡,遺産全都由你繼承……”
陸凜眸光微閃,一瞬動容。
緊接着,就聽陸眠繼續:“我這東海龍王之位,就交給你了。已傳位,莫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