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嘞。”
“這是狗還小,得好好教嘞。”
“不小了,還小。早該宰了暖胃了,我說冬天的時候……诶,進甚進!”突然是一聲呵斥!
*
原來外面又有人要進來避雨。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摩女大典,也是村裡人最好賣貨的日子,不少人一大早就帶了自家山貨往縣裡趕,就是不賣東西的也會來湊熱鬧。這廟就在必經之路上,又是方圓幾裡唯一的建築,故而人都湊在了一起。
來人身上被驟來的雨淋濕了,頭發濕漉漉地垂下來,遮住了眼睛。他剛要進門就被喝住,現在站在原地,也不動,也不說話。
廟裡有三個漢子,都是一個村的。他們沒和其他人一樣起個大早,現在被困在這裡,山貨也淋濕了一半,賣相差了一截,心裡正窩火着。
“杵着像個死人作甚,出去嘞!知不知道這是哪,這地爺踩了,就是爺的。沒我點頭誰敢進來,那就先嘗嘗我梁二興的手段。”梁二興狠狠地抽了一口煙,臉色陰沉。
旁邊的黑臉漢子也抽着煙幫腔,“我說好好的天下起雨來嘞,原來是你個讨債鬼喪門星。你看看,你看看,”他指了指地上裝有山貨的蛇皮口袋,“要是摩女大典沒了,這些你管賠嘞。”
這就是不講道理。
來人還是沒有說話。
“得了得了。”
三人中剩下的是位上了年紀的大爺,大概是覺得這兩人太過了,邊給煙鍋裡添煙絲邊打起了圓場。“差不多得了,都是一個村的,低頭不見擡頭見的,有甚話不能好好說。要餓說,這廟屋檐夠大,也能遮風擋雨的。陳娃子,你先在外面待着,咱們各退一步,好吧?”
這四人居然是一個村的,從他們對“陳娃子”的态度可真瞧不出。而且說是各退一步,怎麼退的隻有他一個?這說來說去不就是一個意思,讓他在外面呆着别礙他們的眼。
陳棄沒有流露多餘的表情,默默退到了門邊。
門兩邊挂着一副對聯,上書“心相知兮本無憑,言相和兮悲且清”,他就站在了“悲且清”三個字前面。這會雨已然噼裡啪啦和豆子一樣,屋檐哪裡擋得住,雨點斜斜地打進來。陳棄調整了一下單肩背帶,将布包擋在身後,以免被雨水淋得更濕。
“瓜慫!”見狀梁二興反而趾高氣揚起來,啐了一口。
“汪汪汪。”腳邊小黃狗又在叫喚。
這狗叫了一路,進了廟還不停沖着泥像叫喚,好像那裡藏着鬼一樣。梁二興心裡煩躁,一腳踹在狗身上,“老實點,聽不懂人話的畜牲。”
這一踢力氣不小,小狗結實挨了一下,哀叫一聲,飛了出去,站起來時四隻腳都顫顫巍巍的,起身後歪歪斜斜地朝着主人走去,讨好地低聲嗚咽兩聲,不敢再叫了。
黑臉漢子摸着變老實的小狗,笑嘻嘻地,“怎麼聽不懂,狗崽子機靈着,是見不得髒東西嘞。”
這話是說給廟外人聽的,梁二興明明聽懂了,卻偏要和他逗趣。“什麼髒東西?你是說摩女娘娘?”
黑臉漢子一聽有些急了,因為小狗确實是朝着泥像吠的,他連忙辯解,“沒說摩女娘娘,我說外頭那個……沒說沒說,摩女娘娘莫怪莫怪。”
“瞧你那慫樣!”梁二興見他這副被吓到的樣子,樂得哈哈大笑,“一個臭娘們把你吓成這樣?有什麼可吓的,又不能喘氣又不能下來。我跟你說我就是不得空,不然你等着,等爺哪天騰出手,能把這泥像擡回家壘豬圈信不信。”
這番話聽着着實駭人,但他敢這麼說也是有原因的。别看這裡搞什麼聲勢浩大的摩女大典,但在本地大多數人眼裡,大典就是大一點的趕集,賣點東西賺點錢,就是摩女這個詞對他們的全部含義。
“梁二興!”大爺見後生如此放肆,竟編排起摩女來了,把煙膛子在地上敲得砰砰響,“白天不說人,晚上不說鬼!現在的年輕後生是一點忌諱都不懂!”
梁二興侃得痛快着呢,猛地被當頭一盆冷水,不由面露不喜。但大爺畢竟是村裡的老人,也不好直接出言頂撞。他低頭一看,手裡的煙要到頭了,便洩憤一般把帶着火星的煙頭往泥像一扔。
煙頭沿着一道抛物線,砸在了摩女泥像的腳背。
這舉動毫無疑問是亵渎神靈,黑臉漢子最是膽小,當下有點瑟縮。大爺看出這是在駁他面子,也被氣得瞪眼。
梁二興倒是一臉得意洋洋,剛要再發表點他如何如何能耐的高論。
“哎喲。”
忽然有誰吃痛的聲音。
梁二興立時僵住了。他聽到了什麼?誰出了一聲?很輕微的一聲,輕微到幾乎讓人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不可能是他的錯覺,因為這聲音他從來沒聽過,還是女的聲音,剛好在煙頭砸到泥像後發出的,就好像……
“誰、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