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叙浮将作業本卷成一圈,在他頭上輕敲。
再多的話語終是被上課鈴聲打斷。
第二節還沒下課,孫測已經蠢蠢欲動,不停用四肢演習等下的行動。
陳叙浮沒怎麼聽課,一支筆在他手裡玩出新花樣,眼神時而掠過旁邊那個人。
思考了一節課,終于在鈴聲敲響後孫測與時予沐彙合時随同站起身,下樓。
孫測一路狂奔,手扶欄杆幾節台階一起往下跳,餘光裡有個身影緊緊跟随他,本還在感歎插班生好身手,後續回頭一看才發現是陳叙浮。
“怎麼是你?插班生呢?”他差點以為是自己累出幻覺。
時予沐才從後面冒出來,大口喘着氣:“我在這。”
沒時間思考這些,三人從人群中穿梭,目标是在教學樓後方的點心鋪,遠遠已經能看見那邊排着長隊,偶有幾位學生已經買到了心心念念的東西。
孫測直接鎖定點心鋪的側門,那邊正常是沒有關門的,估計學校也想不到會有人打算沖進裡面搶飯吃。
離着一段距離,陳叙浮拉住時予沐的手臂,擔心波及自己,遠遠地站着看。
時予沐才問:“你怎麼會過來?”
陳叙浮沒回答,反問:“你呢,為什麼答應他?”
“我看他說得很積極,但是卻沒有人願意陪他,挺可憐的。”
陳叙浮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在孫測身上用了‘可憐’這個詞,就因為同情一個人,所以冒着受處罰的風險也要陪他,挺傻的。
“所以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時予沐說。
陳叙浮環臂:“看你過來,怕你做傻事。”
“……我當然不可能直接陪他進去。”
就因為擔心一件明擺着不會發生的事情,所以他也跟過來了,這個人鐵定聰明不到哪裡去。
時予沐說:“其實我還有點好奇他能不能成功。”
那邊的孫測已經順利溜進工作間内部,身邊的人都在忙,無人注意到他。
他停留在靠近窗口的位置,伸手在旁邊抽了個白色塑料袋,先餐台上丢了幾張現金,而後迅速抓了兩塊雞排,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轉身撒腿就跑。
“成功了!”室外的時予沐像看了場比賽,激動到跳了下。
看見孫測從點心鋪内跑出來,後面跟着一群後知後覺的工作人員,還在排隊的人不約而同看向他,頓時氛圍有點亂。
大概是看見桌子上的現金,老師們隻追了幾步路便沒在往前。孫測還在跑,路過時予沐時打算先将雞排交給她,又被陳叙浮提前一步接過。
回到班裡,孫測已經坐下拿着課本扇風,同時向身邊人講述自己方才的炫酷操作。陳叙浮将袋子還給他,他用手抓了一塊,另一塊給時予沐,時予沐又想分一半給陳叙浮,但他沒要。
雞排是真的很好吃,一口下去幸福感爆棚,難怪那麼多人費盡心思争奪。
但責罰也來得很快。
上課鈴聲還沒敲響,葛元循已經帶着幾位領導過來。時予沐慌忙将雞排藏起,回頭一看孫測已經自覺出去。
她與陳叙浮對視一眼,在想他們是不是也應該出去受責罰,陳叙浮神色未變,淡淡說了句:“再不吃流心就要掉了。”她立刻舉起來,咬着‘贓物’——更香了。
孫測沒有出賣他們,一個人抗下所有罪名,這次事情惡劣,幾個領導輪流教育,他憋屈是難免的,但也倔強得強調學校裡存在的産業鍊。
第三節課下課,廣播通報批評,讓全校的人都知道高一六班有位叫孫測的同學幹了件驚天地泣鬼神的事。
下午喊了家長到學校談話,而當事人已經沒心沒肺地在教室晃着腿吃零食。
旁邊有人說:“你這回去後肯定免不了胖揍。”
他說:“揍就揍呗,又不是第一次了。”
經過這件事,學校迅速在點心鋪門口裝了好幾道鎖,專門提醒其他學生不許效仿。
處罰歸處罰,校領導倒是将孫測說過的話放在心上,開始制止那些私下交易的行為,并且征集了學生愛吃的零食名單,增加課間零食供應。
雞排不再成為脫銷品,想吃的人不管什麼時候都能買到。學校因此分為兩類學生,一類是感慨孫測此番壯舉的人,另一類,則因孫測斷了他們财路而愠惱。
這事甚至流傳至多屆之後,還被賦予了個名字:雞排事變。
孫測莫名多了很多外号,還有些崇拜他這個行為的人,他大大咧咧地接收所有聲音。
倒是知錯了,本分了很長一段時間。
少年時總是在沖動與犯錯中成長。
……
高一上學期隻有兩次大考,在學期中跟期末,國慶假期結束後沒多久就要開始準備考試。
時予沐對成績看得很淡,可能是早就接受了自己墊底的身份,覺得無論考出什麼成績都是進步。考試前一天晚上還在熬夜看漫畫,當時寝室内全是挑燈夜戰的人,光線剛剛好。
幾乎裸考,麻木地寫完幾張試卷,上交,沒怎麼努力過的她也跟着迎來了一段時間的放松。
學校的校運會在考試過後,這段時間課程進度慢,時不時提幾句校運會的事情。
“咱班在軍訓的時候排名很不錯,這次再努把力,争取趕上體育班。”葛元循在下課的前一秒說。
“老葛難道沒有發現他說的話有什麼問題嗎?要我們跟體育班比體育?瘋了吧他。”孫測趴在桌上大膽吐槽。
體委秦錦霖手上拿了疊報名表,坐在後排空桌子,與他們商量:“班長,有什麼打算?”
“有什麼項目空缺?”陳叙浮在泡咖啡,他的生活态度似乎很精緻,慢慢撕開濾袋,挂住杯子,另外拿了個細口壺裝滿熱水,來回沖泡。
秦錦霖說:“現在沒多少人報名,但那些冷門項目大概率沒人報,比如跨欄、标槍。”
“跨欄就算了,他膝蓋不行。”馮铠東搭腔。
“标槍也不行吧,他細胳膊細腿的,估計比不過别人。”孫測也說。
馮铠東:“标槍就适合孫測,他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孫測擡手給了他一拳。
時予沐去了趟洗手間,從後門進入教室時還聽見他們在讨論校運會的事情,她隻是路過,那邊的人已經在喊她:“插班生,你要不要報名項目?”
“我不行。”她連連擺手,“我沒有擅長的。”
“還有時間,有的是機會練。”秦錦霖瘋狂慫恿,“不一定非得要拿什麼名次,參加了就能為團隊加分。”
“……”時予沐把頭搖成撥浪鼓。
在這種活動上她一直都是透明人的存在,從小到大都沒參加過運動會,之前有次是以抽簽的方式選人,她吓出一身冷汗,好在最後沒抽到她。
但總有人與她的态度相反,馮铠東很積極,挑了接力賽參加,同時翻着報名表。
“這一欄是什麼?怎麼那麼多人報名?”他指的是表上填得滿滿當當的角落,全是班裡女生的名字。
“這是班級領隊,報名的人太多,老葛準備讓學生自主競選。”秦錦霖回答。
“領隊?幹嘛的?”
“開幕式要走方陣,就是在前邊舉牌子的那個人。”
“誰都能參加?”
“隻有女生,好看的,能作為整個班的門面。”
幾人一聽,當即來了興趣,打聽報名的人都有誰,再讨論到誰最有可能成為班花。
聊着聊着,莫名地,馮铠東突然提議:“插班生你要不也報個名?我們負責給你拉票。”
時予沐抿唇未語,低頭關注報名的人,有跟她同寝室的,她見到她第一眼看見就覺得這個人特别好看,其他報名的也都是班裡人氣比較高的女生。
那時的時予沐不懂得打扮,頭發幹枯枯地披在肩膀,唇色因為氣血不足時常呈現灰白,她還近視,沒戴眼鏡時雙眸無神,就是再普通不過的存在。
一株堪堪冒出頭的芽被澆死在泥濘的地上。
“算了吧。”她往後退了步。
“你想就去試試呗,又沒什麼損失。”馮铠東鼓勵她。
孫測也說:“就是,你要相信我們的人脈,把你推到決賽完全沒有問題。”
“不要。”時予沐依舊說。
她想得很多,就算真的被選上了,在全校所有人面前隻會受到打擊,到時候大家都會注意到她,并且吐槽說她這樣的都能當上領隊,再強調她肯定走了後門……她丢不起這人。
競選在班會課上進行。
葛元循讓有意向參與的學生上台,大多數人的态度都很積極,就連柳紫杉也上去湊個熱鬧,時予沐就像被粘在椅子上,一動沒動。
身後的人似乎還在期待着她能參加,時而發出‘呲呲’的暗示聲,但她當作沒聽見,托着腮困惱。
競選正式開始。
學生自我介紹,圍繞過往經曆,有的人初中就當過領隊,有的人舞蹈十級,她們非常自信,大方展示自己。
時予沐更慶幸自己沒參加了。
她什麼才藝都沒有,自我介紹都憋不出話來。
後來的投票環節,她收到柳紫杉的暗示,将自己那一票投給她。可惜柳紫杉沒被選中,領隊是時予沐的那位宿友,實至名歸。
下課,時予沐再次從後門經過,那群人依舊圍坐着說笑,這次話題圍繞着入選領隊的女生,說她是真的很好看、性格也好。
無人注意到她,她默默離開,坐下。
暗淡的那顆星注定會繼續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