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細算過,如今并未到發作的時間,可思來想去,她并未再接觸過旁的什麼東西。
隻有那山谷濁氣久積生瘴,又被她吸入肺腑,同她平日裡吃的藥性相克,所以引發了舊疾這一種可能。
趙清穗捂着胸口繼續費力往前邁着步子,心跳卻一聲比一聲明晰,未免吸入更多的瘴氣,理智促着她快些離開此處,腿腳卻不聽使喚,如有千斤重,她挪了幾步,終是抵不過一陣陣天旋地轉,重重倒地。
早說了此地不好,自己還如此莽撞。
這回定是真的要死了,她戲谑地想,嘴角不由笑笑,想她這回不必再去肩負着做什麼,卻沒什麼不甘心。
或者說,與其葬身異鄉,最後死在大齊也好。
意識若即若離,恍惚之間,她似是又聽見那滿地的枯葉被踩得喀嚓作響的聲音。如夢似幻,她透過映襯着火紅的光升起的大霧,好似看見了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慢慢朝着自己走來。
隻一眼,視線就開始朦胧,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此刻突然發作的舊疾比起心頭的抽痛實在不值一提。
她想,如若他還活着,就定是如今這副模樣。
郎豔獨絕,亂人心曲。
男人在她面前蹲下,看着似是已經毫無意識的人,極淡的眸子裡瞧不出什麼情緒,亦不知他在想什麼,就這般專注的細瞧了人半晌才回神,随後視線才再度向下,看着自己被她不知何時攥緊的衣角。
像不甘,又執着。
他觸上了她那隻緊握的手,涼得驚人。
淡眸中似是有什麼東西閃過,卻又頃刻歸于平靜,他垂頭,将她攥緊的手一個個指節掰開,又抽出自己的衣角,似要切斷同她所有的接觸。
-
趙清穗在鬼門關外走了一遭,再醒來時人已經身處北狄。
朝露說那夜有人先是放火再趁亂突襲了營帳,于是北狄同齊軍聯手一起退敵,連望是在巡視時發現了她,才将她帶了回來。
趙清穗聽得有些心不在焉,循着朦胧的記憶回溯那晚,縱使這才是最有可能的解釋,可是她說服不了自己,那夜無端而至的溫暖,熟悉到無需一字一言就能感受得到。
“那夜當真再沒有别的人來了麼?”她失神地問。
朝露瞧着面上沒有半點血色的人,眼中滿是擔憂,隻是感覺到她是真的很急切和在意,全然不似平日裡的随意,于是又将那夜所發生的一切都事無巨細說了一遍。
“公主那夜可真是要吓死奴婢了,不是說那寒症已經大好了麼,怎會還這般嚴重?”朝露現下隻要一想起那夜,仍是後怕不已,生怕辜負娘娘所托。
趙清穗虛弱笑笑:“的确是大好了,隻那夜吸了不少同病症相克的山間瘴氣才瞧着吓人,你們都無礙吧?記得都去拿服藥祛一祛。”
朝露搖頭,當夜一顆心都撲在公主身上,除驚吓之餘有些頭昏腦漲而外,旁的倒是半點都沒察覺,興許是并未碰上什麼瘴氣。反觀公主,身子本就不好,大齊到北狄路途遙遙,途中又幾番遇險,差點命懸一線。她先前還以為那宇文曜對公主許是有幾分珍視,才會獨獨選了五公主,而如今,有公事不來親自迎接就罷了,便就是到了北狄至今都未露過面。
如此漠不關心,那當初求娶,又究竟是意欲何為。
“栖玉呢?”趙清穗見她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雖不知她此刻想法,隻猜大抵也是因自己之故,她不善寬慰旁人,朝着四周打量了一圈,腦袋一空,才想起栖玉。
“栖玉受了些皮外傷,這處我守着,叫她回房養傷去了。”朝露答。
說起栖玉也奇怪,竟不同公主在一處,後來才獨自一人負傷而歸。她想公主同栖玉必定是在辦要事不願叫旁人知曉,所以她也不多問,隻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趙清穗點點頭,服了藥又睡了半個時辰,身上才慢慢恢複了些力氣,本就想去瞧瞧栖玉,哪承想甫一睜眼就瞧見了她,兩隻眼睛腫得像是核桃似的。
“公主。”栖玉又哭又笑。
聲音中氣十足,想來身上并未大礙,趙清穗如是想。
“那黑衣人有同夥,我并沒能抓到活口,隻在黑衣人身上找到了這個。”栖玉有些自責道,若不是她戀戰遲遲不歸,公主也不會寒症提前發作。
趙清穗聞言轉眸去伸手接過,是一塊鐵制的令牌,刻字是大齊才有的篆刻樣式。
“趕在入北狄的最後一日下手,莫非背後的主使當真是大齊人。”
“公主為處于劣勢的大齊主動化解窘境,讓大齊土地免遭戰火,他們卻要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栖玉是當真有些怒了,不知感恩便罷了,趕盡殺絕實在叫人心寒。
趙清穗轉了轉手中的令牌,心中設想了幾種可能,隻究竟是那一種,她頭疼得厲害,實在沒什麼頭緒,且她如今,有更想要驗證的事。
她斂神将令牌收好:“我要去尋一趟連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