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意識驟然回籠,才看到周聿禮正拿着一個酒杯朝她舉起。
高腳杯被握在他骨節分明的手裡,仿佛也變成了一件名貴的藝術品,酒液和冰塊在杯中輕輕搖晃發出清脆的響聲。
片刻後,裴瑜叫來侍應生,給她遞來一杯酒。
洛施深呼吸了一口氣,舉起輕微顫抖着的手剛要舉杯和他碰杯,他又忽然把酒杯收了回去,她的手就這麼硬生生地停滞在半空中。
她看着他慢條斯理地喝了口酒,看向她說:“好像有些眼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裴瑜和唐鶴鳴聞言齊齊看向她。
裴瑜十分敏銳地捕捉到洛施此刻的失态和自家兒子臉上的笑容。裴瑜依舊保持着端莊和毫無破綻的笑容開口問周聿禮,“是嗎?你們在哪裡見過?”
對上裴瑜意味不明的目光,洛施的臉色瞬間變得愈發蒼白。
頓時,空氣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之中。
打破僵局的還是周聿禮,他狀作思考了片刻,沉聲道:“巴黎啊。”
“埃菲爾鐵塔一年一度的煙花表演,看到過這位小姐。”他慢悠悠地說,而後頓了頓,“好像是在和男友約會……吧?”
洛施猛地擡起眼,有些難以置信地望向他,卻看到他唇邊得意揚起的弧度。
“男朋友?”裴瑜皺了皺眉。
“我……”
正當洛施想開口解釋的時候,周聿禮又很快地打斷她:“應該是我看錯了。”
他提起的荒誕話題,就這麼被他輕飄飄地掐滅了。
裴瑜神色自如地說了一句:“施施都回國兩年了,每天在工作室埋頭搞創作,沒有心思玩樂,你們哪能見過?”
周聿禮眼神落在洛施緊緊抓着裙擺的手上,輕笑一聲開口:“創作?”
“是啊。”裴瑜又替洛施回答道:“我推薦她進修作曲。”
聞言,周聿禮的眼底有一絲詫異一閃而過。
此刻洛施的心跳已經跳到了嗓子眼。
良久後,他掃了一眼她帶着繭子的手指上,淡淡道:“作曲?真厲害。”
他刻意在厲害兩個字上放緩了語速,慵懶的聲線明明沒什麼起伏,卻又讓人感覺到明晃晃的不懷好意。
“怎麼了?”唐鶴鳴察覺到她的異樣,低聲溫和地詢問她,“臉色怎麼這麼白,又胃痛了?”
洛施很輕地點了下頭,随後她低聲說了句:“抱歉,我想去一下洗手間。”
“知道在哪嗎?我帶你去?”唐鶴鳴十分紳士地問她。
洛施搖了搖頭,“沒事的,我自己可以。”
察覺到那道目光還落在她的身上,她提着裙擺轉身逃也似的邁步離開了。
周聿禮眼神追随着慌亂離去的洛施,唇邊的笑意漸漸淡了,眼眸中好似有一簇暗色的火焰流淌着,燃了又滅。
洛施身上的禮服後背是大開背的設計,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膚,瘦削的脊骨和修長的脖頸像一隻驕傲的白天鵝,一步步從他視線裡消失。
下一秒,周聿禮站起身,把手中的高腳杯放回桌上。
裴瑜問:“去哪?”
“出去透透氣。”
周聿禮旋即站起身,經過唐鶴鳴身邊的時候狀似無意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與他擦肩而過。
他以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薄唇微啟,朝唐鶴鳴開口,說了兩個字——
“垃、圾。”
唐鶴鳴瞬間僵直在原地。
-
周聿禮走出宴會廳,目光掃視了一下前方,随後用英文問一旁守在門口的侍應生:“剛才出來的女生往哪走了?”
侍應生想到那張漂亮又帶着些脆弱的臉龐,伸手指了個方向。
周聿禮随即朝那個方向邁去。
這艘豪華遊輪堪稱“海上城堡”,夜幕降臨之後更是熱鬧非凡。洛施越走越快,下一秒差點崴了腳,随後幹脆扯掉腳上的細高跟鞋拎在手上光着腳往前走。
在路過露天泳池時,洛施忽然想到一個不用再回到那個宴會廳的絕妙計策。
……
許久後。
洛施站在洗手間裡,鏡子裡照着她此刻的模樣。
渾身濕透,長發也濕漉漉地貼在肌膚上,臉上神色蒼白極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暈倒一般毫無血色。
她冷得直打顫,泳池裡的水很涼,瞬間浸泡了她全身。
令她沒想到的是,等她渾身顫抖着走出洗手間時,卻看到泳池旁圍了很多人。
夜裡海風吹過,她看到推開人群走出來的周聿禮。
他和她一樣,渾身濕透。
黑色襯衫此刻完全被冰冷的水浸濕,隐約露出線條分明的肌肉曲線,濕透了的漆黑短發淩亂地遮住了他的雙眸。
他身後,有專業的救護人員正半跪在地上給一個黑發女生擠壓着腹腔中的積水。
她與他的目光隔着嘈雜的人群遙遙相對。
他直直地盯着她,目光之中是毫不掩飾的冷意。
誰也沒有動,兩個人都渾身濕透,狼狽不堪。
他光着腳站在泳池旁,清冷的月光光暈勾勒着他修長的身型。
他有些譏諷地朝她彎了彎唇。
洛施也不知道怎麼的,腦袋裡像是有人在發号施令一般。
下一秒,她轉身拔腿就跑。
……
洛施慌不擇路地跑着,手上還拎着高跟鞋,腳上都是水,好幾次都差點滑倒。身後是愈來愈近的腳步聲,她瞬間心跳如鼓。
終于走到電梯口,她慌張地去按電梯的開關,就手上的高跟鞋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一隻。
“叮。”
電梯門打開,洛施慌亂地跑進電梯裡。
在電梯門即将關閉的那一瞬間,有一隻修長幹淨的手伸了出來,擋住了電梯,強勢地按住了電梯門。
哐當。
電梯被突如其來的大動作發出聲響,洛施擡眸望過去,有些無力地靠在了電梯牆壁上。
隻見周聿禮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手上拎着一隻黑色細跟高跟鞋的細帶,赫然就是她方才不小心跑丢的那一隻。
電梯門也在這時候無情地關上。
“幾樓?”他面無表情地問她。
沉默了許久,她報出一個數字。
她看着他按下了通往她樓層的按鈕。
電梯門再次開啟,到了VIP樓層。
鋪着柔軟地毯的走廊裡,沒有其他人,隻有她和他在無聲地對峙。
片刻後,她被他攥住手腕前行。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靜止了,直到她被他推倒在房門口,被捏着下巴強迫對上他的視線的時候,她才知道什麼叫做恍若隔世。
記憶中的身影和面前這個透露着成熟氣息的高大男人緩緩重疊,過去的畫面猶如洪水猛獸朝她奔湧而來。
周聿禮身上的冷松木香氣鋪天蓋地壓過來,将她緊緊包圍,就像是雨後的森林,廣藿香和橡苔夾雜着木質雪松的香氣,帶着料峭的寒意。
還有水珠順着他的下颌往下滴落。
周聿禮的喉結上下滾動着,面色極冷。
随後他開口,聲音冷得像零下的雪夜——
“跑什麼,你有這麼怕我?”